130年前，美国的境外势力如何争取到五一劳动节 | 人权行动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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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国家的法定假日重新启用了调休，一天变五天的放假计划引起很多人不满。但今天不聊这个，我们回到最初的源头，19世纪末，介绍一系列和今天这个带薪假期直接相关的工人行动。

19世纪，正是工业革命席卷美国的时代，机器代替了手工作坊，家庭单位制作变成了大规模流水线，尤其是棉花和纺织业。工人时常以每天10-12小时，一周七天的工作量上班。孩子们也被雇佣作为童工做一些成人没法完成的需要灵活身段的工作。

除了工业革命，19世纪在美国，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在发生，以德国和爱尔兰人为首的移民潮为这片新大陆做着贡献，几千万人接连从欧洲亚洲美洲纷纷到来。另外，史称The Long Dpression长期萧条的经济危机也从1873一直持续到1896年。看上去经济危机加移民潮应该让人更有找工作挣钱的欲望，怎么还折腾出了劳动节放假？我们小时候一直说劳动节属于咱社会主义，今天为什么要聊资本主义国家美国的事儿？

今天介绍的行动，由一群曾被称为是外国势力和无政府主义者的美国工人带来，为今天全世界66个国家劳动节作为法定假期铺平了道路。

那时候的美国正经历经济低迷，数以万计的德国和波西米亚移民一周工作6天10个小时，1.5美元一天。1.5美元换算成今天大概不到35美元，按照美国2021年的最低工资7.25美元一小时，8小时工作制一天60美元。也就是拿着最低工资一半的钱超额工作。美国本土工人也差不多，但移民者普遍愿意接受更低廉的工作，忍受更艰苦的工作环境。

工业革命期间，除了生产在发展，还有工会，帮助工人争取权益，8小时工作制、更好的工作环境和更高的报酬都是他们的诉求。工会组织和参与者中有大量移民或者移民的后裔。同一时段，社会主义思潮也在形成，不同倾向的社会主义者也参与了工会的罢工行动。

这里有个重要的工会需要提到，美国劳工联合会，简称AFL，是一个全国工会的联合组织，至今依然存在。他们在1886年年底由前身贸易和工会联盟改组成立，由英国移民Samuel Gompers担任第一届主席。AFL是一个比较保守的组织，不对资本主义的分配方式开刀，也不想涉足政治，他们认为资本主义的扩张可以帮助工人们获得更好生活，拒绝支持任何一个带有拯救社会或者破坏社会的计划，只专注关心工人们的直接权益，所以“高工资少工时”是他们的主要诉求。也因为自己的主张比较温和，所以他们有时候会斡旋政府，做一些调解工作。

因为工人们一直在争取的8小时工作制始终没有达成，AFL成立的几个月前，它的前身组织了工人们在1886年5月1日罢工。全国大约有30-50万人走上街头，罢工核心在芝加哥，3-4万人参与罢工。

罢工持续到5月3日晚上，一直都是有组织、有计划、保持非暴力的游行。在德国出生的《工人报》编辑August Spies是社会主义工党的成员，作为罢工领袖一直倡导用非暴力形式抗议，可那天夜里，警察和工人还是发生了冲突，两个工人死亡。当地的反抗者迅速印刷了传单召集工人们在位于芝加哥中心的干草市场集会。第一批传单因为攻击性过强被被August Spies否定，上面写着：Workingmen Arm Yourselves and Appear in Full Force!第二批传单将攻击性文案删掉后发出。

5月4日夜间，市里下着小雨，人们在平静中聚集在干草市场，原本预期有2万人参与，但实际不到2500人。除了August Spies外，还有两位英国后裔Albert Parsons和牧师Samuel Fielden站在马车上讲话。Parsons确实是无政府主义者，但他认为无政府主义者是相信和平的，他最初拒绝了参与讲话，就是害怕演变成暴力事件；而Fielden则是社会主义信徒，他的10分钟演讲也是关于社会主义和工人阶级联盟。整个集会并没有过于煽动，人群也陆续离开，就连Parsons都因为下雨离开了。

晚上10:30，警察命令他们解散。正当他们几个走下马车，突然，一枚自制榴弹被扔向了警察行进的位置。引线很快被点燃，炸弹被引爆，双方开始交火。历史学家后来说，几乎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是警察先开的火。五分钟后，广场就空了，只剩下7个警察和4个平民的尸体，后来统计，大约60名警察受伤，平民受伤数量无法统计，因为他们大多怕被抓不敢去医院。时至今日，此事件都是芝加哥警察局经历的单一事件里死伤警员数最多的。

随后一大波谴责到来，工厂主、媒体和其他社会功能达成一致意见，针对这种无政府主义的倾向要进行镇压。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媒体都管抗议的工人叫做歹徒、暴力分子、境外势力。工厂老板重新掌控工厂，恢复上班。整个工人和移民群体都被指指点点，警察开始抓人，许多和爆炸现场关系不大的也先抓了再说。

虽然始终都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但司法最终还是将8人判刑，包括当天晚上公开讲话的三位领袖。其中7个被判处死刑，1个监禁15年。这8人当中，有5位德国移民，1位德裔美国公民，另外俩都有英国血统。为期两个月的审判是美国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审判之一，判罚引起了国际舆论不满，政府将他们减刑后，有一人自杀，另外4人在1887年11月11日被执行绞刑。

干草市场事件后，劳工联合会AFL把5月1日选择为干草市场事件纪念日，欧洲代表社会主义和工人的党派第二国际在巴黎开会时，工会主席Samuel Gompers写信给向他们通报了AFL持续为8小时工作制抗争计划，作为回应，第二国际也通过了一项决议，呼吁全球工人在五一这天集体游行示威争取权益，这也是社会主义阵营中的声音，和我们比较有关系。

事至此处还不够，社会主义阵营和美国工会选择的日期，依旧只能算是民间自发组织，虽然在此后每年的同一时间，都有工人走向街头游行抗议，但依旧受到政府、警察、工厂主各种方式干预。

干草市场事件过了大概七八年，美国依旧处在漫长经济危机的尾声。同期，美国的铁路正兴旺发展，Pullman公司正是那时生产火车的行业巨头。因为铁路工作一般都在市郊，距离工人们居住的城镇比较远，Pullman这样的一些大公司和咱中国现在的行业巨头一样，会在工地附近建造一个公司小镇，里面包括住房、菜场、图书馆、教堂、娱乐设施。Pullman公司大约6000名工人们就可以住在里面，不仅方便去工地上班，也给了公司更好的压榨机会。经济危机时期，Pullman公司开始裁员，减薪，但他们却拒绝给他们的工人降低房租和物品价格，也不让他们搬出去住。

1893年，美国铁路工会成立，依旧在芝加哥，创始人叫Eugene Debs是出生在美国的法国后裔，在这个时候，他是民主党成员，组织罢工前曾相信有劳方和资方之间有和平的解决问题的方法的。他们在1894年开始吸纳Pullman的员工并展开行动。第一次罢工失败后，Eugene Debs发动了一场全国行动，号召抵制所有配有Pullman车厢的火车。行动从1894年5月11一直持续到7月20日，一度有27个州25万工人参与。

罢工后期相继有暴力事件发生，愤怒的工人开始放火并让火车脱轨。法庭要求美国铁路工会禁止诱导鼓励铁路工人罢工，Eugene Debs拒绝执行禁令，并向当时已是美国最大的工会AFL求助，但AFL拒绝了，因为他们主张温和的策略，觉得罢工只会成为自己和政府交涉的阻碍，影响自己所代表的工人们的利益。

随后联邦政府决定派出军队镇压。除了1w2名美国军人和几千名将领都被派去现场，还有大量的非裔美国人被政府招募，通过种族主义的方式分裂罢工行动。最后30名工人死亡，57人受伤，财产损失高达8kw美元。Eugene Debs被判6个月徒刑，美国铁路工会也随即解散。罢工看上去走向了失败。据说在监禁期间，他收到了全国各地社会主义者给他邮寄的信件和书籍，在那时他读到了《资本论》，出狱后一直致力于为社会主义事业服务，也成为了1910年代被美国打击的反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红色恐怖时期的领军人物之一。​

Pullman罢工以后媒体又一次把罢工者称为暴徒、外来人口、社会不安定因素，把此次镇压称为是爱国主义者和坏人之间的较量。

当时的美国其实已经有30个州都通过了劳动节作为州立假日，但工人们的权力还是得不到保障。虽然社会普遍都在经济增长的叙事底下，但工人群体数量过于庞大，他们的利益很难被忽视。在Pullman罢工停止6天后，总统Grover Cleveland就通过了劳动节作为国家公休日。但为了能和欧洲社会主义阵营行动区分开，也为了不让人以为是纪念干草市场事件，他们没有选择5月1日。而是把劳动节选在了每年9月第一个周一。虽然美国也成了世界上第一个把劳动节作为法定假日的国家，但耐人寻味的是，这次立法也不过是针对联邦雇员才可以休假，直到上世纪30年代，工人们还得为法定假期而游行。而曾拒绝帮助Pullman罢工的AFL主席Samuel Gompers，还公开表示支持这次立法。

再后来，8小时工作制，工作五天休息两天慢慢也都变成了工作常态，随后被写进了法律里，但要顺便提一句，这些是以福特汽车为首的资本家们在经过精明的算计，还有工人们的不断抗争后得来的，而不是天然产生的。

生活在今天，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理解劳动法和劳动者权益，也可以悼念这些不屈的工人。可这两个百年前的流血事件，从今天的结果回顾起来其实有点过于简单了。因为他们成功了，所以他们的诉求是正确的，当时的遭遇，无论是被执法绞杀、被司法判刑、还是被媒体诋毁、被社区唾弃，这都是历史的代价。

但彼时，他们所承担的代价和误解是相当明显的。不安定的外国势力和暴力的无政府主义者这样的称呼，让他们在当时很难过得轻松。

第一个定性，外国势力可以说是语法问题。仇外情绪虽然古已有之，但英文单词仇外xenophobia，在媒体报道里被使用就是在1880年代。可是这些外国罢工者里面虽然很多人有移民血统，但他们有些在美国已经生活了很长时间，或者是移民二代，已经接受了美国的价值观，他们在何种程度上算是外来人？是抵达日期，还是出生地点？美国人或美国社会价值观又意味着什么？是血统，是生活环境，还是资本主义工作方法？回答不了这些问题，这种外国势力的指控可以说毫无实质的。

第二个定性，无政府主义者，则可以说是以偏概全。虽然罢工者里面有无政府主义者，可也有社会主义者、共产主义者等等，即便这些人意识形态不同，但在反资本家剥削层面，他们有相似性，所以会统一在一起罢工，但在媒体报道里他们统一被称为无政府主义者。因为无政府主义者里有一批人的主张更激进极端，通过暴力等手段达成目标，所以这个名份来统称罢工者可以很好地争取到民意。用这样的方式诋毁罢工者，也使国家的武力镇压更合理化，可以说这就是宣传和镇压策略。那对于罢工者和工会来说，为了不被带节奏，他们行动前首先要做的就是撇开自己和无政府主义者的干系，比如AFL就明确说自己不招募无政府主义者。罢工行动中也会强调不使用暴力，比如August Spies在干草市场行动里对印刷品宣传语的执着。

在这两个事件里，对罢工者们的定性我们可以发现，违背主流意见的声音是可以通过一些含混的概念来打击的，并且实现起来相当容易，如何辨别就需要我们对一个模糊的词义有着一定的敏感性，对时代脉络的把握也非常重要。而行动本身多少会带来非议，未必能像AFL那样长治久安，但总会对未来重新塑造想象。

好，这里是行动行动，我是乌鸦。如果你也有关于人权的行动想了解或推荐，欢迎留言。我们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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