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如何栽培我」系列——（1）你看得見嗎？

（這個「孩子如何栽培我」系列，是以連續幾篇文章述說我作為母親的成長經歷，以及擁抱自主學習和Unschooling的心路歷程。）

幾年前，兒子去學空手道，我坐在體育館裏等他（因為時間不長，又沒什麼地方可去），看看他上課，也自己讀讀書，有時也跟其他家長或孩子聊聊天。我覺得很有趣但有時也很叫人深思的是在這裏我見到的人生百態。許多可愛的孩子，每個風格都那麼不同，也有不同的掙扎和故事，家長們更不用說了；不過，孩子的特質比家長的容易觀察到，大人的特質隱藏在許多「裝扮」（包括禮貌的客套和得體的語言）之下，需要相處一段時間才能夠看得出來。

某天的課堂上，有個初學的、年紀很小的男孩練習時不小心把頭撞到牆上，這只是小意外，一般4、5歲孩子經常都會有這些站不穩的情況，當他抱著頭蹲下來時，他身旁那位12歲的大哥哥馬上也蹲下來慰問他，教練來察看時他才走開。 

我轉頭看看那位大哥哥的母親，想要對她說我很欣賞她的兒子，因為一個人在突發或危機時的反應，是最直接從心裏發出的，他裏面是個怎樣的人，他就怎樣反應。但我見到他母親從一開始就一直看手機，並沒有留意到發生什麼事，也沒有發現我在看她，我也就作罷。

後來下課時，我有機會跟這孩子打招呼，順便就跟他母親說：「剛才有個小朋友撞到頭，你兒子馬上蹲下來慰問他。」 

他母親驚訝地看著我，沒說什麼，叫我出乎意料的是，這孩子帶點不滿地對我說：「你不用告訴她了，她什麼都不理，什麼都看不到，一天到晚只顧著玩手機。」

我就笑著對他說：「你真逗趣！現在好像你是父親，她是女兒了。」

「就是這樣！」這孩子用充滿孩子氣的肯定語氣說。

後來他們母子倆還為了要不要留下來補課而爭論了好一會兒，母親顯得厭煩，孩子顯得憤怒，氣氛有點僵。

我後來一直在想，我們做父母的，許多時候真的會為眼前的小事而忘記了養育孩子的長遠目標，我們會因為許多煩心的瑣事，那些不符合我們期望的小事，而看不見孩子生命裏面的美麗！多麼可惜！我們許多時候將自己的喜惡奉為圭臬，又對孩子的將來充滿恐懼，只想令孩子符合我們的期望，若不是看他不順眼，就是嚴格要求他跟從我們自己的標準，還認為這是為孩子好（最好笑的是我們心底裏知道自己其實也活得不怎麼好），卻從來沒有從遠處仔細觀察過自己的孩子是個怎樣的人，他面對的是什麼，他到底需要什麼。

當天晚上，我跟兒子聊天時，他提起一個很深刻的片段，就是他二年級時，有一天放學，他又在校車上「搞事」，我接他下校車時，校車司機、在校車上照顧學生的姨姨和坐校車的同學都向我投訴他，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加上從學校老師那裏來的投訴，我當時感到很厭煩，我以寫作時的坦率直白的比喻風格對他說：「每天放學，你都像拿著一桶糞便往我頭上傾倒下來，你知道這有多難受嗎？」

原來這片段對他來說非常深刻，我問他：

「你一定是很具體地想像到『倒糞便』的情景吧？你當時明白我那句話的意思嗎？」

「你的意思是每次接我放學都會聽到『壞消息』，令你很生氣。」他回答說。

「是的。後來你對我說你也希望不要常常有『壞消息』。」

「你就說：『那麼你就不要常常搞事啦！』」他倒是記得很清楚。

「是的，當時我沒有真正了解你和你面對的情景，所以才這樣說。對不起！」

我不會說我喜歡讓人將糞便往我頭上淋，但「硬食」了多少這樣的「羞辱」，我才學懂稍稍謙卑，然後漸漸發現這其中有神奇的「魔法」，那些「照頭淋」的其實可以不是糞便，解救咒語在於我以什麼方式回應。

往後這一系列的文章，我就會闡述這當中有什麼神奇的魔法，以及解救的咒語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