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虚无的鸦片

drearyd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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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是一阵连绵不绝的白噪音。


夜晚,有风,季节转变的过程中总会有这么几天,虽然说春天快到了,可是冷锋的到来反而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秋意,身处澳洲的我无意中也和国内共享了一种季节和温度。听见树木在风中沙沙浪涌的声音,想起了出国之前跟妈妈在故乡河边散步的一个又一个夜晚。我挽着她的手臂,在漆黑的夜色中,昏白的路灯下就这样慢慢地走,一边走一边慢慢地说着话。我忘记了谈话的内容,只觉得那份宁静的感觉让我很安心,每天的晚上九点半到十点,同样的街道,同样的灯光,我和妈妈就这样缓缓地走下去,时间停止,只有缓慢的步伐悠然地重复,不必担心终点。

我总以为我能够喜欢刺激和不安稳的生活,但事实上不断涌上心头的怀旧情绪说明了我对安宁的向往。但是这种安宁不能存在于当下而永远只能在过去中找到。

记得小时候的周末傍晚在家,阳台逐渐被夜晚的寒意浸润,四周传来温暖的饭菜香气,让冰凉的风也变得有几分柔软可口,我和妈妈从超市采购回来,买来的面包放在饭桌上,洁白而恒定的灯光有点淡漠有点昏然地照射着,我跟妈妈聊天,面包酥脆又香甜,有的时候太干噎了就喝一口水,肚子慢慢地变得充实起来。跟妈妈分享食物的喜悦是一种最纯粹的快乐,她也会像个孩子似的激动地夸赞每一口让她惊喜的味道。有的时候她还会再煮点面,拉上厨房透明的推拉门,妈妈在里面就像水晶球里转动的的玩偶一样有韵律地转动身子。我很喜欢闯进去,在她切菜或者烹煮的时候从背后环抱她的腰,脸贴在她肩背上。

宁静洁白的时光就这样在我不知觉的时候流走了,以往在我看来无意义的话语、动作和空间在经过了无数重复之后却在我记忆中留下一个模子。就像黑胶唱片上的一个个凹槽,有时不经意地把指针拨到那个位置,过往的音乐又会浮起。只不过这个音乐单调、洁白、宁静、纯粹,就像一阵连绵不绝的白噪音。

但是这声音不可能再重现了,它只是在过去不断播放,没有办法暂停,我不时地闯入这个空间和音域当中,但却永远在一层透明的玻璃之外。这是乡愁的真谛,是过去最残忍之处。我才发现以往的我其实错得离谱,原来根本不存在所谓无意义的重复,每一个看似重复的一天事实上都不再相同,因为时间的流动和前进,让所有的事物都不断地衰老,在我还不曾察觉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都不可避免地丧失了。

安宁只能在过去中追寻,现有的和未来的安宁和稳定只会让我丧失希望。真的吗?我这种说法只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不安。事实上我所急需的是价值感和归属感。过去之所以迷人是因为我不必担心这些问题,作为孩子的我只需完成简单的任务,而不必担心“家”的问题。现在的不安是因为现有的持续丧失和过去的不可复现而造成的。

每当季节交替的时候,总会陷入一种阴郁无法自拔的境地。长时间的阴雨,变换不定的温度,时而出现的阳光可能下一刻或者第二天就变成了阴冷和潮湿。墨尔本的天气跟广东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原本每到这个时候总会缅怀起过往并产生出一种虚无情绪的我,现在承受着时间和空间上的双倍乡愁。在临街租的单人间里,窗户就在我的书桌旁边,刚下完雨的傍晚天色昏蒙,车轮碾压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一切呈现蓝色的湿冷。这种凉意总让我想起家里光滑的瓷砖地面和绿色玻璃窗,我处在一种渴望温暖而不可得的境地。

躺在冰凉的沙发上,裹上柔软的被子,体热逐渐让四周变得暖烘烘的,除了露在外面的头让自己还意识到冷和暖的对抗。温暖让我想起妈妈的怀抱,想起妈妈声音,想起妈妈做的热乎的面。假如时间一直静止在温暖刚刚产生的那一瞬间该有多好。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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