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母亲”

Rafael C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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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对男性来说,thanatos不光是因为无法征服“母亲”的狂怒引发的毁灭性冲动,也有想要被“母亲”“杀死”从而永远回归“母体”的享乐

如果说“出生”是第一个创伤(拉康肯定不同意这个说法,因为人一辈子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在试图重建子宫这个伊甸园,但是在我看来,这恰恰说明,“出生”是跟被驱逐出伊甸园一样不可挽回的悲剧),那么“断奶”就是第二个创伤。“出生”是完全实在的,极为残酷的,没有人是在做好充分准备之后“出生”的,而且“出生”是不可逆的,没道理可讲的。

“断奶”则是两个“残酷”的交织:断奶既给婴儿带来了一个“我接下来吃什么才能活下去”的生命危机,更制造了第一个精神危机:“我到底是爱还是恨母亲?”这样一个复杂的精神危机,也就是精神分析所说的“情结”。“Complex"顾名思义: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不可能是简单的,一目了然的。一切矛盾,对立交织在一切,构成了一出角色众多,发展屈折的精神戏剧,这出戏剧会在其编剧日后的生命中无数次自动地重复。For better for worse.

甚至可以用“情结”来描述无意识和意识的分裂。当儿童第一次发现父母对他或者她隐瞒,说谎的时候,分裂就发生了。这个分裂会被压抑,直到拉康的第二逻辑时间,也就是“说”的那刻才会被揭露。另外永远不能忽略“complex”的本质是一种关乎“情感”的“复杂”,被儿童体会为“情感”的“复杂”浮在主体意识的表层,我们将它称为“想象”,而大他者输入的话语则在被听到后铭刻,但是被“想象”所压抑,最终构成了主体的无意识的基座,我们将它称为“符号”。

精神分析的实践表明:“想象”和“符号”必定会相交,这个相交的点位就是拉康这辈子最重要的发明:客体a,从儿童身体的孔窍切断的母亲身体的一些残余。

就这样弗洛伊德在《鼠人》中描写的意识和无意识的冲突被翻译成了拉康的L图。L图永远不过时。



在主体的“情结”中,被拉康命名成欲望,享乐的那些东西都看得到。“断奶”作为一个“情结”,几乎决定了主体在日后的所有“情结”,它虽然不是人做出的第一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针对
“声音”的,这是所有客体a中最重要的一个),但是是一个极端重要,也非常复杂的选择,它标记了“我”在“如何看待他者”这个问题上的第一次赌博——这就像听上去那样不可思议。因为“断奶”前后的婴儿即便已经会讲话,仍然不能称为一个健全的“主体”,而有些甚至都没有完成镜像阶段,连“自我”都没制作出来。所以婴儿是否接受“断奶”完全是赌博,什么情况都有,千奇百怪。

(我听说过一些神话般的案例,什么两个月大的婴儿已经能回避奶头了)。

婴儿总是最先接触实在,再接触符号,在“断奶”情结中开始发展想象,借助想象来设计其“断奶”情结的出口。

结合L图来解释“断奶”。

前言:在拉康的理论体系中,无论个体是什么结构,“主体”都先于“自我”,所以根连接o'(镜像)和yo(自我)的想象轴晚于符号轴

左上角的S:嘴,母亲和婴儿的嘴

右下角的A:耳朵,母亲和婴儿的耳朵

它们交汇在客体a:声音和奶头(拉康在《焦虑》里面并置了这两个客体a)

所以,“断奶”这个情结的本质是婴儿从符号轴出发, 逐步走出右边的想象轴:这根想象轴上面是婴儿对和母亲关系的“imagen”(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翻译这个词,“意象”?)。这个“imagen”贯穿主体余生的其他各种关系中,你可以将它视作是某种注定无法成功的重建与“母亲”原初享乐的努力。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断奶”这个“情结”的内容(暨婴儿生命最早期和“母亲”互动的“情感”,再次强调“情感”,因为想象轴已经出现了),接下来就要思考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形式。形式很简单,就是客体a:声音&乳房。

之所以要区分内容和形式,其实是要区分无意识和意识。这就是在谈临床了。在精神分析之外,比如面对食物,在不需要深思熟虑的条件下,主体选择吃还是不吃,往往只是遵从“断奶情结”留在无意识里面的经验进行简单重复。

现在你们明白拉康派精神分析为什么极端看重客体a了吧。


儿童在吸食母乳(或者享受母乳怀抱)的同时,也感觉被母亲吸食和捕获。

这应该能解释一些男性如此喜欢被女人吮吸或者引诱。

人之所以不同于其他生物,就在于人的社会性,文化性会去调解“情结”,而非只受“本能”驱使,“断奶情结”第一次给婴儿带出了“死亡”这个难题,虽然“断奶情结”终结于想象,但婴儿在离开母体后,真正踏入了一个远比母体庞大的人类社会,浸泡在人类文化的汪洋大海中。这也就意味着,他或者她必须借助符号来克制因为“断奶”而被触发的死冲动,从“死”(断奶的创伤)到“生”(在人类社会中寻找自己位置)(”向死而生“这个说法在这里是不对的)

这也就意味着,“母亲”和“死”牢牢绑定在了一起,在古希腊的一些丧葬习俗中,尸体被摆放成了某种“回归子宫”的姿态,而男性之所以如此痴迷femme fatale,背后也是一个“断奶”后想要被“母亲”的享乐杀死进而“重归子宫”的根深蒂固的幻想(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查查各个文明中的”地母”神话,你们最不喜欢的行知学派最痴迷这个东西)。

再往大了说,对于“母亲”的思念也会升华成为对于某个触手可及的“全能”大他者的迷恋:崇拜极权,幻想天堂都是“断奶”的后果。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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