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茨

人的迷戀，來自於人，又讓人驚恐。

對於自己不熟悉的情感，陷入其中的人，完完整整地受它驅動，旁觀的人，卻不可思議，無法理解。

於是，愛情在傳說中，竟有了更「合理」的解釋。愛情像一場熱病，燒退後，也就沒了那種狂熱癡迷。於是小飛人可以帶着弓箭飛舞在看不見的半空，查理曼大帝也可以因為一枚指環，深深愛上了一片湖水。

對於一切超出我們日常經驗的東西，似乎都要有一種合乎我們心理邏輯的解釋。

這種衝動，洋溢在每一個時代。

最突出的例子就發生在電影中，幾乎每個兇手都有着不同的殺人理由和悲慘過去。

讓我們在無聊的血漿電影中，去找尋這些惡到沒有任何雜質的兇手吧。在那裏，我們不必頭疼編劇、導演的邏輯細節，只要將眼前的故事，劃分為善的一方和惡的一方，就可以滿意地嚼着小食品，享受一個快活的午夜。

記得《Thriller》的録影帶驚動世界的時候，大家所迷醉的，恐怕並不是故事本身。除了與狼人這個都市恐怖傳說掛了鈎，我們可能從中找出更多邏輯嗎？為什麽要追趕無知而美麗的少女，還是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恐怖？并沒有。我們喜歡的是爽到極致的節奏，是那些身體搖擺扭動，形成的一種音樂拍子。是邁克爾超越一般，獨特的青春魅力。

但對於另一些事，我們就不得不嚴肅起來了，因為總有各種各樣的人，要來研究一下，這些瘋狂的行為到底為什麽發生。

在這種時候，我很懷疑他們研究的目的，到底是為了我們，還是只為了自己。

——還用多說，當然是為了自己。

請注意，自利利人。而不是相反，更不可能只利人，不利己。世界是一種循環而下的平衡。

從這個意義來說，最大的無私，正是最大的自私。

但這種自私，又很容易被一些人拿去作為口實。張三和張三雖然有相同的名字，但你認識的張三，必定不同於我所認識的張三。

因此，一個張三開始研究那些瘋狂的事情，到底怎麽發生的。

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

一個女人不愛一個男人，一個男人不愛一個女人。

愛與不愛之間，到底怎麽發生的？

一個男人殺了一個男人，一個女人殺了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殺了一個男人，一個男人殺了一個女人。

為什麽要用結束另一個生命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欲求和煩惱？

查理曼徘徊在那片湖水旁。

湖水已經開始發臭了，并沒有什麽透明純淨的形容詞，這裏一切都符合我們日常的經驗，卻唯有一件事超出我們的想象。

查理曼愛上了這片湖水，而他是這片土地唯一最有權力的那個人。

這樣的人，可以喜歡更好的，但為什麽他偏偏愛上了這片發臭的湖水？

一個故事可以有無數種解讀，而流傳下來的，必然對後來的聽者有更具吸引力的意義。

那個指環來自於恐怖，可這種迷醉卻有了更合邏輯的解釋。

正如中世紀的疫病流行，帶來了恐怖，恐怖需要解釋，於是女巫便成為更容易得到的合理解釋。

同樣的世界，發生了同樣的奇聞，有一些不知面目的人，開始去剪下別人的辮子。

口頭傳播的故事，讓這種行為脫離了原本的合理性。大環境中的不安定，給了這個傳說以更為「合理」的解釋——叫魂。

在這本研究者的專著中，并沒有什麽人逃離開這個傳說，無論是有至高權力的皇帝，還是毫無瓜葛窮鄉僻壤的無名氏。當然，最讓人感到同情的，還是那些什麽也不知道的流浪者——和尚、小買賣人，還是一些走街串巷的工匠。

幾乎所有人的兒時，都聽過一些可怕的都市傳說，正如吹笛子的異鄉客人，重要的不是復仇的原因，而是將這種外來者和孩子丟失連接起來的情感扭結。

陌生意味着一種原罪。

無論是為查理曼的迷醉提供更合理的解釋——好吧，一個帶有魔力的指環，看起來好像更離譜——但這種離譜，其實有着更令人相信的邏輯。你明白嗎？與其相信人的情感，不如去相信那種不存在的魔法，因為魔法更讓人熟悉，而情感……你很容易就能理解。你會滔滔不絶地談論魔法（都市的現代化並不意味着我們就缺失了現代魔法），但絶不會輕易向另一人談論自己的情感。

因此，最不該付出代價的人，將所有的罪過都放到自己身上，並且要讓所有的讀者，和他一樣相信原罪。

這就是我曾在某本專著里所得到的直覺體驗。

直覺當然不會充滿邏輯，更沒有什麽無可置疑的證據，恰恰相反，我必須先承認，專著所帶來的說服力，遠比我的直覺更令人相信。

但事情就是如此，我們相信的，並不是無可辯駁的邏輯，而是必須用魔法來掩飾的情感。

我們相信我們所喜歡的，而不是喜歡——我們本該相信的。

這種直覺驅使我們犯錯，但也讓我們躲過很多陷阱。

到了今天，我們必須從直覺中站起來一小會兒，看看上游，看看下游，然後再回到我們的直覺之中。

你明白嗎？

直覺才定義了我們本身，而愛自己，才是我們最該做的事情。愛自己不是自私，那不是愛，而是煩惱。

這個題目太大了，超出了今天討論的範圍，我只是想小小地說一說直覺，還有陌生，或者其他什麽。反正那片湖水還在，你知道，查理曼死去了，但他依然活着。對於他本人來說，他是死了，但對於我們這些讀者來說，他永遠存在。

這也是一種直覺。

學習到的知識，經歷過，留下的經驗，給了這個世界一些解釋。解釋讓我們能夠安心待着大地上，但大地永遠在移動，正像在宇宙中看我們，其實每個人都曾有過倒立的時刻，但我們憑着經驗繼續安心待着，而不會有什麽過多的憂慮。

解釋多麽好，也就有多麽壞。

直覺有多麽大的幫助，也就有多麽大的壞處。

可我們永遠逃不開的。是啊，你得先接受自己的直覺，又積累自己的經驗。無論是哪個，都不會給我們完全的自己。

你看，我給一些文字標上了H2的題目格式，但它們真有什麽分隔的意義，你只看了它們，真起到提綱契領的作用嗎？也許我只是按照字數多少，隨便選來的呢？

但我說的上一句話是真實，還是謊言？

憑你的直覺，你會如此相信？

憑你的經驗呢？

給出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