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路與集會就迎來變天 – 略述亞美尼亞革命

此文為【讓愛發電】《永不獨行．全球抗爭者與我們》系列文章，希望跨越時空地域，窺探全球各種抗爭運動，思索社會運動不同面向，思考和勇角色，民族之別，以及自由民主定義等議題。

2018年4月，已連任兩屆，貪污專制的亞美尼亞前總統薩爾克相（Serzh Sargsyan）企圖以總理身分永續權力，民眾大規模上街示威。最終薩爾克相被迫下台，亞美尼亞反對黨領袖帕希尼揚（Nikol Pashinyan）獲國會過半數支持，擔任新一屆政府總理，成功以民主方式革新政府。由於過程不沾一血，外界讚揚是次示威為「天鵝絨革命」。

如何從街頭走到國會？

政權軍權在握，薩爾克相為什麼要屈服？抗爭運動始於2018年3月底，當時薩爾克相的野心已表露無遺，帕希尼揚於是效法印度聖雄甘地，展開名為「My Step」的示威運動，在全國第二大城市久姆里開始，步行200公里前往首都葉綠凡，呼籲民眾上街抗議。

示威最初不獲重視，主要媒體僅略略帶過，其他反對黨亦無意參與。但帕希尼揚積極利用Facebook直播整場遊行，在3月中又與另一股年輕民眾發起的「Reject Serzh」運動合流，事件逐漸升温，吸引到全國各地民眾參與。4月13日，帕希尼揚到達葉綠凡，數千人聚集在交通樞紐法國廣場示威。帕希尼揚最初僅打算展開四日佔領行動，阻止國會任命薩爾克相。可惜行動失敗，群眾轉而展開長期公民不合作運動，堵塞交通，封鎖政府機關。運動在4月22日迎來高峰，帕希尼揚與薩爾基相會面，要求對方下台，薩爾基相拒絕。當日政府更立刻拘捕帕希尼揚及其他運動領袖，結果引發十萬人聚集在共和廣場聲援，示威正式演化成去中心運動。一日後，帕希尼揚獲釋，薩爾基相辭任，結束十年統治。

不沾一血？

帕希尼揚與眾多領袖一開始就堅持「和理非」[1]。民眾堵塞交通時幾乎不設長期路障，大多數只是自發在城市各處遊走阻塞，在警察執法時大多會配合離去，然後在附近重新再來，避免衝突。堵路方式也百花齊放，有人在班馬線上慢行，有人慢駛車輛，或在要道上車輛「故障」，甚至有人在馬路上野餐。

另外，帕希尼揚從示威首天就強調「警察是我們手足」，並經常就堵路向警察致歉。他的堅持扭轉了亞美尼亞群眾普遍對警察的鄙視態度，示威後期更有警員甚至退伍軍人加入示威。

示威中各方堅守和平原則，未見嚴重衝突，有示威者就坦言，這或許與十年前的教訓有關。2008年亞美尼亞大選，薩爾克相首度當選總統，民眾質疑選舉舞弊上街示威，爆發暴力衝突，政府宣布緊急狀態，出動軍隊，最終10人死亡，200人受傷[2]。當時支持另一名候選人的帕希尼揚也因此身陷囹圄。2018年示威不見激進聲音，過去的血色經歷或許是一種警剔。

外國勢力干預？

薩爾克相一向與俄羅斯總統普京交好，是俄羅斯的重要合作夥伴。若薩爾克相倒台，亞美尼亞會否成為歐盟東進的另一據點，是俄羅期切身關注的議題。因此，普京如何看待示威，足以影響亞美尼亞命運。有見及此，帕希尼揚一早於歐盟及俄羅斯代表會面交好，運動領袖亦一再強調示威僅針對薩爾克相，而更為民主的亞美尼亞將與西方國家及俄羅斯建立更好關係。最終，普京未有採取明顯行動，更是帕希尼揚當選總理後首位致電祝賀的外國領袖。反過來說，亞美尼亞成功革命，並非有賴外國勢力干預，反而是有幸排除當地以外勢力的影響，才能使政府直面民眾，不能藏身。

兩年之後

帕希尼揚上任後致力反貪，逮捕不少前任官員，搜出被私吞的政府資產，發現前任高官竟用軍糧飼養獅子老虎，又私下收藏救護車。新政府一洗前朝貪風，民心所向，當年連《經濟學人》也封亞美尼亞為「年度之國」，因為這個國度歷經苦難，終於迎來希望。

但權力更迭也絕非萬能藥。亞美尼亞失業率長期在17%以上[3]，首都以外發展一直緩慢，革命以後狀況如舊。去年政府推行教育改革，容許大學自行決定是否納亞美尼亞語課程為必修學分，結果引發學生示威，更要求教科文及體育部長辭職，顯示政治局勢仍然脆弱不穩，甚至有評論相信舊有勢力仍伺機而動。對外，亞美尼亞與鄰國亞塞拜疆關係一直緊張，今年7月雙方再度在邊界爆發軍事衝突，雙方最少18名人員身亡。

武漢肺炎席捲全球，亞美尼亞亦不能幸免，疫情更是南高加索三國中最為嚴重，目前感染率排全球第15名    [4]。民眾亦開始質疑帕希尼揚未有妥善應對疫情，重獲新生不久的國家正面臨嚴重威脅。

革命過後，有人對此失望至極，認為只是新瓶舊酒。有人認為一切尚待時間驗證，也有人相信革命就如得到一間空房子，接下來還需要眾人齊心修補及佈置，而這絕非旦夕可得。但無可否認的是，革命確實讓每個亞美尼亞人擺脫過去，盼望未來，共同構建理想藍圖，踏出每個人的「 My Step」。

[1] 和理非，香港社會運動常見名詞，即是「和平、理性、非暴力」。

[2]

Freedom House, 2012, https://www.freedomhouse.org/sites/default/files/Armenia_-final.pdf

[3] https://www.statista.com/statistics/440639/unemployment-rate-in-armenia/

[4] https://www.worldometers.info/，截至2020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