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桫
我聽見鵲鴝1。我知道她們在我看不見的枝頭躍動,我知道她們在迎接新日。我知道。所以我決定起床出門。我不確定我是否入眠過,這是一座監獄2,清晨喚醒我的不是鳥兒,我徹夜在鐵製的高架床上輾轉,吱——吱——,腦子裏如同有刀叉划過瓷盤。但我聽見鵲鴝,潮濕的被褥上浮現出我的四肢,可以擰出水來,柴木、泥土、草蟲的氣味鑽進我的鼻孔。她喚醒我了,我回到這霉溼的時間裏了。
我起身拿起手機,四點三十七分,電量百分之百。我查看了半夜的一些通知,清除了另外一些。其實它們都無關緊要,我浪費了時間,同時也安下心來。我把手機裝進口袋,接著,我又聽到鵲鴝的啼鳴,短促、歡快。我拉開窗簾,在藍黑交錯的天空與樹枝間尋找她們的身影。鵲鴝,通體黑色,從肩部至翼尖有白色翼帶,下體前黑後白。透過窗戶,黑影平靜地交織,我知道她們就在那裡,但是我看不見。就像水桫一樣。我想要用手機拍攝下如同皮影戲的窗景,但是我沒有光,只得到屏幕上紮實的陰暗。就像水桫一樣。我再次收好行囊,出門前聽見來自另一個房間的咳嗽聲,彷彿在宣示生命又延長一日。她大聲說,出門噠?我說,嗯。
莫讓他出門3,也莫讓他起來,婆婆說。
她坐在門檻旁的板凳上,敲打著旱煙。男人們進屋去了。他們不讓我進屋,我蹲在婆婆身邊。我聽他們說爺爺老了,我早曉得爺爺老了。
爺爺哪麼噠?
我的胃收縮起來。
爺爺哪麼噠?
離開屋子,我走進一片黑暗中。我的鼻子還能看見那些牛糞,路邊的陰溝以及田埂。我靠著左邊的牆根挪步,朝窗戶裏那片山林走去。山上有一條石階。爺爺從小就走這條樓梯下山4。夜光在灰岩表面濺灑,叮叮咚咚地流淌下來。我儘量不去想我的鼻子看見的,而是用眼睛盯著山上的溪流,順著鄉路的邊沿跑去。爺爺的爺爺也是走這條樓梯下山的。我在鳥鳴聲中踏上石階。在四圍的陰影下,只有台階流淌,我踩過台階,漾起新的漣漪。那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呢?同樣的月光落在一代一代人的背上,一代一代人踩過同樣的石頭陰影裏有他們的疲憊的腳步迴盪嶙峋的漣漪。我踩過台階漾起新的漣漪然而沒有漣漪只有月光石頭和山和樹溶入陰影中。
我看見漣漪之下,爺爺牽著我的手往山下走去。風吹過梯田撫動他們的倒影。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也是這麼下山的。我說好累喔,要是有電梯就好了。爺爺說電梯好,你以後給我們修電梯。我說走樓梯也很好玩,然後鬆開手往山下的陰影裏跳去。爺爺喊我慢一點,莫躂倒。說完他也吃力地跑進陰影中。梯田裏只留下了天空。我繼續上行,石階轉了個彎,村子便也沒入斑駁的陰影中。搬到山下的屋子後,爺爺生病了。新屋瀰漫著一股中藥和腐爛的氣味。我正在和朋友追逐小黃蝶和捕捉竹子蟲5,這股氣味突然把我抓住,令我駐足朝家門口張望。站在一群奔跑的孩子中,就像警戒的動物那樣抬頭,彷彿站在陰陽交界的邊緣,屋外有陽光和笑聲,而屋內是清涼和寂靜的另一個世界。
當此起彼伏的公雞們開始喚醒太陽,她又一次喚醒了我。凌晨的露水像大地伸出的野草纏繞在我的腳踝,讓我又濕又冷,而我卻喜悅地看著周圍沐浴陽光的灌木林。胡頹子、野柑子、金銀花佔據了山坡,這裡已不再是人的世界。我用手機拍照橢圓形的葉子。清晨的陽光是運動的,麻雀和麻雀的影子都開始在黃土上游移。而我依然沒有找到鵲鴝。手機時間已經是五點五六分。時間按下了快進鍵。葉子們反射著太陽光,微風拂過,像金河樣流淌。時間按下了快進鍵。在一片陽光中,腳邊的螞蟻們正在肢解一隻西瓜蟲。我趴在地上6,幾乎要屏住呼吸觀看螞蟻們向一隻西瓜蟲進攻,再將拆掉的西瓜蟲一塊一塊地運回老家。其他孩子的呼喊越來越遠。我不願再趴在潮濕的土壤上;西瓜蟲依然在這逝去過無數祖先的砂礫間蠕動,享受陽光,在陽光中被蠶食。兒時的影像重疊在我的視野裏,讓我感到和土地有著車窗玻璃一般的隔閡。她生活在瞬間的永恆之中,所以明天的陽光也是今天的陽光;所以麻雀西瓜蟲螞蟻都是永恆的。遺忘是永恆的、山一樣的。昏暗的房間裡傳出喘息聲7,是陰影在呼吸。你還不死?你還不死?明晃晃的窗戶裏全是山的影子。人為什麼不能像西瓜蟲一樣死去、然後醒來?城市像巨大的蒸汽機騎在我背上,所以我要回到這裡,爬起身8,追上其他孩子的步伐,脫光衣服,看起來像抹了油的炭一樣,跳起來抱作一團,把自己丟進池塘。
我已經走到石階的盡頭,來到半山腰;再往上走是一片杉木林,穿過她們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半山腰的池塘已經佈滿藍藻,肥皂泡樣由無數細小的圓圈組成。大概就是這個地方,我曾經赤身裸體地游水,皮膚都在貪婪地呼吸陽光。直到有人叫我下山,他們說我爺爺老了。爺爺老了人都會老去土地上留下石頭蓋的房子它們現在爬滿了青苔藤蔓纏繞在破窗框上院子裏的水缸還是滿的同樣被藍藻佔據了都是人在維持自己文明的秩序陽光從殘缺的門照進房子我卻看不見灰塵不像山下的屋子永遠有灰塵在日光中跳舞永遠有灰塵的味道你再怎麼打掃灑再多水在地上也掩蓋不了人的灰塵她悄無聲息地支配了荒廢的村落用綠植和泥巴清理了人和他們的灰塵空氣裏只有陽光和雨水的純潔的氣味你不能不注意到這些氣味還有氣味裏面景色裏面的覆滅的快樂或者說美。
爺爺說他不想搬下山。
爺爺說他不想去城裡治病。
有人在岸上叫我的名字,他們說爺爺老噠,爺爺要不行噠。於是我光著身子就跑下山衣服忘在這裡。我的腳丫留下一個一個潮濕的印記在石頭上。當我回頭仰望,黃昏的太陽在無數個腳印裏燃燒,點燃了巨蛋樣的黑色山巒。我感到恐怖,繼續跑回家,一路上什麼都忘記了。
然後我看見婆婆坐在門檻前面嘬她的旱煙
我問她
爺爺哪麼噠
我問她
爺爺哪麼噠
婆婆看著天,嘴巴啵啵吐出煙霧
你爺爺喝噠農藥
我的胃收縮起來。爺爺希望住在山上,希望房子裡永遠不要有青苔和藤蔓,或許我不能為這荒涼的生機的空房子感到欣喜。然而村子的人越來越少,人都往山下走。山上只有空房子。空房子是說房子不再為人所有,而這片土地從來都屬於她。我想胃痛實際是空腹在山上攀行的緣故。
我走到這些空房子的背後,進入了杉木林。這裡的土壤更加潮濕,我落腳在破土的石塊和杉木根莖上,躲過將鞋子弄髒的泥土。我在街道上踩踏完整的磚塊9,決不能踩到磚與磚的縫隙。不然,我就老了。泥土是乾淨的,所以這也是遊戲罷了。我知道如果踩在泥土上,更容易打擾那些地衣蟻獸。而她是乾淨的。你是乾淨的嗎?你不是你來自城市你背負著城市一樣巨大的蒸汽機它依靠名為文明的燃油運轉令你日夜旋轉不停你必須做這個你必須做那個你必須住在鋼筋水泥鑄成的監獄裏你把樹砍光了把鳥兒殺死了你享受了好處卻不承擔責任和罪惡。你很髒,對不對?
婆婆把走進客廳的狗踹出門,跺腳恐嚇驚慌的小狗逃跑。小狗出門後,回頭巴巴望著,婆婆蹲下來伸出手,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假裝要餵食給狗。狗一旦靠近,她又猛地起身跺腳。狗終於跑出門,婆婆露出滿口爛牙訕笑。
種稻田的時候,婆婆蹲在路邊敲旱煙,看著請來的人打除草劑、打殺稗藥、打治蟲劑。田埂下,扎堆了白肚皮、綠肚皮、蜷曲的蟲、腐爛的鳥。
你還不死?
你還不死?
婆婆站在房門口朝裡面的陰影說
他們要回去上班噠
你還不死
我的胃像是被森林間的黑暗攢住了,喉頭酸一陣甜一陣,兩眼什麼也看不見。天應該比先前亮,可我只聽見自己的喘息聲,手機也不能告訴我時間。空氣裏有雨水洗刷後的餘香。我依靠在一株杉木上,手掌感受著輪胎一樣的樹皮。輪胎一樣?杉木就是杉木。輪胎像杉木一樣。我以指尖為目,引導我的手在杉木紋上摩娑,前進遇到分叉口,我不得不選擇一條路徑。我要離開城市我不能離開城市。我要工作我不要工作。我要完成研究論文。我要找到水桫。然後我忘記了我的指頭我的皮膚忘記了行進與摩擦我變成了杉木杉木變成了我我是這棵杉木以及每一棵杉木我們存在於土地千萬年俯視大地隆起陷落鄉村匯集覆滅。我的記憶遠遠長於我的存在。
那水桫呢?
我又一次回到時間中來。我的胸膛已經平息,視野同樣恢復。破曉的陽光像大樹一樣,由林梢落下,紮根入泥土。我站在山頂回頭眺望,婆婆家的破瓦房已然升起炊煙。
還沒到家10,飯菜的香味就已經傳來。我在爺爺前面飛快地跑回去。爺爺在後面叫我慢點。
今天和爺爺去哪玩噠?
今天去噠山下頭。有好多小白花、小黃花,還有節耳根。婆婆你看,我們折噠好多。婆婆煮噠我們吃。
黑灰的煙霧遠遠地襯在杉木枝椏之間,杉木葉呈線狀披針形,先端漸尖,葉緣有鋸齒,葉面深綠色。水桫葉呈扁平條形,小葉互相對生成兩列,羽狀,葉緣無鋸齒,葉面深綠色。水桫,學名水杉,落葉喬木,柏科水杉屬唯一現存種。一九三九年日本學者三木茂博士發現的一種植物化石,和紅杉相近。一九四一年冬天,原國立中央大學森林系教授干鐸由湖北前往重慶途中,發現一株奇特而不常見的大樹,當地俗稱「水桫」,因冬季樹葉全數落下,故未取得標本。戰後,有學者根據文獻提出水桫實為水杉。慕名前往湖北、重慶交界地尋找水桫者無數,卻無實證證實這一觀點。二零零三年六月,三峽工程蓄水,受影響的陸生珍稀瀕危植物多達百餘種,當其中大部分受到移地保育(ex situ conservation),水杉的傳奇再一次引起關注:是否在一個無人顧及的旮旯,最後的水杉被人類溺水而亡?
我繼續向前,離開森林。手機告訴我已經是十點十四分,我懷疑自己一度靠在樹上睡著了。山頂的空氣十分清新,沒有牛糞、油煙和霉木頭的味道。我的手機也失去了信號,只可以遠遠望見山下無盡的田地與村莊。天空吸食了所有人聲。背後林風輕拂,枝葉呼吸的聲音第一次被我聽見。我回頭望去,杉木林如同一條幽暗的隧道。穿越長長的隧道的我和爺爺牽著手11。爺爺的大手像杉木的樹皮。爺爺的大手熱呼呼的,抓著一大把節耳根。我的手小小的,抓著兩三朵小黃花。我看見兒時回到老家,和婆婆爺爺在山頂居住的房子了。木門殘留半截耷拉在橫梁下,門上一張淡粉色方紙,有著如同河流乾涸的褐色符號,可以估計到曾經的一個福字。
我回來的那天問婆婆,為什麼要用這麼多農藥呢,她說你是不是讀書讀傻噠沒事幹跑回來說自己要種田幹嘛我種田就是想你們都不要種田你媽媽很聽話你老回來幹嘛小時候就不應該把你接回來過年過暑假別人都打農藥我不打那別人田裏的蟲子不就跑到我田裏來噠。人所有的東西都只會走向覆滅,福字的黑色墨水寫出來的時候是最黑的,房子起好的時候是最穩固的 婆婆拌的節耳根最好吃 人必須不停地打藥才可以維持農田不停地打掃才能減少一點點灰塵不停地起樓房炸樓房修道路翻道路才能維持所謂的文明然而她永遠活在瞬間的永恆之中 我說,婆婆,我們只種一點自己吃的就好噠。好不好?這樣就可以只用一點點農藥,或者可以不用農藥噠?那些草盡她們長,青蛙也盡她們長,我們吃得也健康噠。好不好?婆婆掏出旱煙,坐在門檻前啵啵地吸著,只留給我一個瘦小的背影在顫抖。
婆婆在廚房裏忙活,背對著我們。飯菜的香味令我興奮不已。
飯就好噠,先吃節耳根,婆婆把節耳根擺在我和爺爺面前。她說,冬天吃節耳根最好。
婆婆拌的節耳根最好吃,我笑著看向婆婆。
我也說你婆婆做的飯最好吃,爺爺也笑了。
就你們兩個會說話,婆婆用圍裙擦手,一邊嚼一邊笑。
灶台就在主房隔壁,瓷磚脫落,毛胚暴露出來。兩三個小醬缸並沒有飄出佐料的香味,反而塞滿了泥土,綠葉在陰暗的角落發芽。我拿出手機,拍攝老房子的鏡頭。畫面裏我好像還能看見婆婆爺爺和我一起坐在腐爛的小板凳上吃飯爺爺帶我貼褪色的福字婆婆說慢點吃你怎麼吃飯都像從沒見過飯一樣 可能人小時候才能活在當下才能自由自在地不穿衣服在山上跑步和魚一起游水看螞蟻搬動太陽翻山越嶺 婆婆說爺爺你還不死漫出屋子的陰影背負在他們身上老去就是這樣一回事找到水桫的話就好像回到以前了吧 她說嫁給爺爺是最錯誤的一件事不然早就不用待在這裡了我完全不明白也不能容忍所以我前兩天也問她你為什麼要讓爺爺快點去死如果是她躺在那裡也想要這樣嗎她說你們從來不管我你們從來不管我們我也不用你們管人到噠時候就曉得噠都一樣的我完全可以不種田噠盡蟲兒把苗吃光就好噠盡雀尕兒把種子吃光就好噠都一樣的躺在那裡什麼時候老噠死噠都一樣的
老房子背後的樹和我一樣高爺爺說她的名字是水桫水桫是神樹向她許願的話願望一定會實現爺爺說以前山上住了很多人開了很多水桫後來大家都走了他就許願我問爺爺那是什麼他不告訴我只是讓我也許願我站在和我一樣高的水桫前面山下鞭炮聲像雷鳴一樣空中炸裂著煙火像閃電一樣我看著水桫她的枝葉和她的樹一個形狀像一棵水桫上分岔生長出無數小水桫小水桫上繼續分岔生長出小小水桫水桫無窮無盡我閉上眼在心裡默念了不知多少遍我的願望
山下婆婆家的炊煙是否熄滅了呢山上婆婆爺爺家的灶台再也不會燃起我繞到老房子的背後尋找水桫的身影我可能是想逃離城市從來沒有人支持我報考生態學他們說你不能找到工作你要留在城市你不能只想做你喜歡的事你是一個大人了但我還是回來了人是不是不應該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回來了不喜歡牛糞的味道不喜歡泥土沾在鞋子上不喜歡用手碰到蟲子我不喜歡我自己我也背負了一些不同的陰影但只要找到水桫我就可以讓大家都滿意了我也可以留在這裡做我想做的工作只要找到水桫就好了水桫是我以前的生活是爺爺婆婆祖祖輩輩許下的願望我考上大學的時候婆婆告訴我她和爺爺希望我過得比她們好婆婆說你不聽話你從來都不聽話你也不喜歡我我現在老噠種地你都看不慣這個也不讓打那個也不讓打你不清理害蟲野草害蟲野草就會把你都清理噠都一樣的人也一樣的你以為我想在這裡一輩子你回來就要把農藥藏起來我曉得是因為你爺爺但是你爺爺躺在床上動又動不得不能種地又難受不如死噠算噠要是我在那裡也一樣的你們都不在我們跟前我們哪麼辦嘛我們只有藥兒子人都是這樣子的一輩子躺在那裡一下子就老了所以我要回來我小時候許願就是說要天天跟爺爺去折菜天天吃婆婆做的飯然後她不說話她就坐在那裡掏出旱煙啵啵地吸起來
我經過最後的牆根,眼前的泥土生長著雜草,螞蟻在間隙穿梭,灌木向上欉生。就像泥土一樣。水桫不在這裡嗎?我試圖回憶起許願的位置;鵲鴝的鳴叫聲又把我拉回到時間裏了,陽光的質地是中午的。或許我應該下山了。她可能做好飯了,正在等我。而我還有很多話想和她說。
(2022年5月)
註釋:
1 2019年8月8日,我回到磨刀村的第四日。這時我24歲,正在就讀生態學碩士項目,回到磨刀村尋找水杉以完成畢業論文。
2 2019年8月4日,我回磨刀村前一天凌晨,徹夜未眠。楷體字代表回憶或意識。
3 2003年7月31日,我在磨刀村過暑假,這天爺爺喝農藥嘗試自殺。
4 2000年2月3日,農曆臘月廿八,我和爺爺下山摘菜。這年我五歲,到上學的年紀前一直在磨刀村和婆婆爺爺一起生活。
5 2003年7月31日,我在和朋友玩耍時,彷彿感受到某種徵兆,突然站定不動。
6 2003年7月31日,我和朋友去山上的池塘游泳,途中發現螞蟻攻擊西瓜蟲,位置和2019年8月8日回來尋找水杉途中看到類似場景大致相同。
7 2003年8月3日,爺爺喝農藥的三天後。在城市上班的爸爸媽媽請了三天假回磨刀村舉行葬禮,假期來到最後一天,爺爺還沒有去世,仍然臥床不起。
8 2003年7月31日。
9 2019年8月4日,我前往火車站途中,即將搭上回磨刀村的火車。
10 2000年2月3日,我和爺爺下山摘菜後回家。
11 2000年2月3日,我和爺爺經過杉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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