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六四(2023)
四年前的六月四日,我独自一人在一栋高层建筑的顶层点燃了四支蜡烛。楼下是通向北京的宽阔柏油路,黄色的路灯灯光延伸到地平线上。许多货运卡车开过,显然,司机们并不会在夜间休息。那是我第一次纪念六四的死难者。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
后来我进入了一个被叫做“大学”的地方。世界各地的人们总是认为大学是知识的圣地,但在这里不是,在这里,权力垄断了真理。因此,这里的大学和世界各地的大学不同,这里的大学有强制性集中住宿的学生宿舍、被称为“辅导员”的神秘群体、不从事学术工作却能领导教授的党委、宣扬真理的政治课……当然,还有围墙,围墙宣示着权力。未经许可,学生们和市民们不能擅自进出。
辅导员、党委书记把我视为眼中钉。他们害怕我,我感到了他们的恐惧。他们怕我每年6月4日在朋友圈公开发送的蜡烛,怕我让同学们变得不服从,怕我在校园中摆放的白色菊花。他们怕我的文字,我的思想。
就连校长也害怕我。
我也感到恐惧。是的,我恐惧权力,因为权力总是以暴力为依托。我恐惧暴力。
他们制造了恐惧,所有人的恐惧,包括他们自己。
6月2日,辅导员向我发来消息,询问我这一周有没有去北京的计划。此前我经常去北京,我的恋人在北京。我们在热恋期,我疯狂地喜欢她,想和她见面,一起喝咖啡,在胡同里拥抱,等到凌晨的时候骑上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回家。当然,还有做爱,我喜欢做爱,我们都喜欢。他们似乎也害怕做爱,不仅害怕做爱,甚至害怕说出“做爱”两个字,好像这两个字会灼伤他们。
我说,没有。我补充了更详细的信息给他,我说,我这周一直在学校。很奇怪,我是一个成年人,在法律上,我似乎有权利去任何法律允许我去的地方。可是辅导员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我有权力知道——甚至是批准和拒绝——我的行动。是的,法律。他们说中国是一个法治国家。
但是显然,我并没有捍卫自己的权利。我告诉他,我不会在这周去北京,并且会一直在学校。为什么我要告诉他?这一周有什么特别的吗?和上一周和下一周比不一样吗?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他们也知道。我们都知道。
辅导员并不相信我的话。
几分钟后,班长也来问我。他问我同样的话。“你这周去北京吗?”我去不去北京?我也许去,也许不去。但我好像有权利去或不去。权利,好像有吧。但我没有向他谈论权利。我说,我不去。
于是我没有去。我真的不想去。他们好像害怕我去。北京。北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北京代表着政治。政治是什么?我或许应该知道吧。我不就是学政治学的吗?是的,我可以定义政治。但我定义不了他们的政治。政治不可以谈。
北京也可以去。但不能这一周去。其实这一周也可以去。但他们害怕了,我感到了他们的害怕。我也害怕了。如果我这周去了北京呢?会怎样?
3日是周六。周六是周末。但是班长回宿舍了。他的家离学校很远。但是他回来了。我不知为什么他会提前一天回来。其实我知道,他也知道,他们也知道。我们没有人说。
我们不知道,我们都知道。
我知道自己不会再到楼顶点燃烛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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