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

并沒有夢。

但也不能確定是否真實。

如果只有我一個，我將無法確定這些。

魔鬼坐在路邊，滿心愁煩，只想大哭。

但你知道，魔鬼無法掉下眼淚，他的眼里是火焰，是硝煙，是無窮盡陰冷的冰川，也是不可觸碰的禁忌虛冥。

可想哭的沖動，無法阻遏，無論是人，還是魔鬼。

他坐在路邊，喃喃自語：「終結吧，終結吧，天堂還是地獄，曾經在憤怒中有過的宣告，或者和那奸詐之人訂立的契約。」

這是魔鬼的聲音，讓人驚恐，也讓萬物感到一種不可預估難以安心的命運。

穿過無窮盡的雲，也蕩滌在無人的荒野，那個自負的國王曾經悲呼的雷雨之夜，到處都是這樣喃喃的神秘。

沒有人曾經想象過，這些恐怖，大恐怖，竟只是來自一個魔鬼，想哭。

一個人出現，她光輝照耀在自己內心，卻披上了一身黑暗。他是夜的女兒，卻又被光明所眷顧。經行在地獄和天堂之中，從未打擾到任何人或天使或魔鬼。她沒有名字，也不會被人記住面孔。但在這樣一天，雷聲在她耳邊響過，而這些喃喃自語的話都似乎閃電一般照得她眼前白成一片。

她決定擁抱這個魔鬼，并聽聽他說的話。

可魔鬼依然咆哮，因為它不肯相信。

只是這些咆哮中的火焰和毒煙，并沒有傷害到這個竟敢擁抱魔鬼的人。

于是，魔鬼開始述說：

那是最美好的天堂；

可我已經消失；

那是最好的地獄；

可我已經消失；

那是我消失后的世界，于是天堂和地獄之外，有了人類；

我喜歡那根枯萎的野草；

我喜歡那野草下滋養生命的土地；

我喜歡著這一日；

然后，我發現我已消失，我的喜歡沒有主語。

魔鬼說到這里，又開始痛苦地咆哮，但它的哀痛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加邪惡，它的煩悶，并沒有任何人能讀懂。

她也聽不懂，只是覺得，這擁抱應該更久。

天空落下來。

星辰落下來。

天堂的影子在千萬年之前墜下。

一聲豎琴被撥弄，可那歌詞要經過多少多少人的轉譯，才能成為人類的頌曲。

魔鬼不曾聽到。

火焰仍在眼中燃燒。

毒煙依然把身體繚繞。

它的牙尖利，它的尾巴纏繞著閃電，它的頭深深伏下，在她的懷抱。

魔鬼貪戀這溫柔，卻沒有說任何溫柔的話語，它一樁樁，一件件講述那些罪惡的想法，它狂吼著罪惡帶來的沉重，又自暴自棄講著天堂將要墜落，地獄應該振興，而人類則會把靈魂都交給自己。

「我知道了。」她說，并沒有改變任何姿勢，也沒有什么怪責的話語。

那一天，一個魔鬼就這樣講著自己的故事。它已經忘記了什么是真實，它只是把自己偷聽來，別人講述的魔鬼再次告訴給她。

「我知道。」

這就是唯一的話。

我是人類，并不能知道這一切，甚至還要懷疑。

我現在記憶的，到底是昨晚的夢，還是一種撕裂當下的真實。

但在雷電閃過的雨夜，我心懷敬畏地想：

如果一切都該如此，

我應該相信這開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