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 --- 民主(3)

老叔好像是去洗手间，却是事先就让车等在电梯口，直接上车离开了会场。虽然还是总理的车，有土佐派的卫队。但是土佐在天安门上，听到的讲话是录音，一时不会有别的反应。如果土佐听的是老叔的真实讲话，会不会立刻命令卫队逮捕他？老叔不敢确定。车刚驶出罩住天安门的屏蔽罩，老叔立刻用随身终端发出约好的信号，国安委那边等待的IT人员便切断了土佐与卫队长的联络，同时锁住这辆车上的监控设备。前面一直没这样做，是因为老叔不想让土佐起疑。现在土佐既不能知道老叔在车里做什么，也无法看到车的位置。而卫队是按机器人培养的，不管发生什么，在收不到土佐命令的情况下，除了保卫老叔的安全别的都不会做。

老叔升起与前排之间的隔音玻璃，调成不透明的冷色调，把腿伸直仰靠在汽车后座上。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他把被汗水沾花的眼镜片擦干净，想到天安门上那群党国政要，浮出一丝微笑。他的讲话除了在现场的媒体转播，同样用了蛛网组对全国的强行插播，此时应该已传遍世界，只剩那些在天安门上的人还不知道。直到他们出了天安门的屏蔽罩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反应想必会很有趣。如果他还在场，会不会遭到那群老拳头的群殴？

老叔绝对不是一个隐藏在中共内部的颠覆者。他一辈子都对民主嗤之以鼻，以往在政法系统的任职都是把民主当做要消灭的对象。要是能自己说一不二，不会有人要民主。老叔的要求更低，只是要保自己平安。而正是从保平安开始，走出第一步便只能继续往前走，要保持抢先一步的优势就得步步抢先，否则一旦被他人反超便会面临更大危险。然而每一步抢先都会引出新问题，看似先行的一步引导他人，实则自己也如同骑上虎背，往下都是为了不从虎背上摔下，至于老虎奔到哪只能听之任之。现在这结果不是他想要，却是老虎仅剩的一条路。既然体制不容二流人物上位，不上位又保不了平安，除了变体制还有什么选择呢？体制变了就不再有原来的一流二流，都是新开始，谁是开创者谁就是新的一流老大！

当初为主席做如何实现连任的方案时，有一个方案认为主席任满两届后换人在党内已是定规，突破引起的体制反弹会很大，难以克服，不如干脆变体制，实行普选总统制。主席有把握高票当选，不要说主席民望高，仅在限制竞选等方面做点手脚，也能保证老百姓除了主席没有他人可选。而主席成为普选产生的总统就能摆脱原有体制的束缚，获得他人无法挑战的合法性。总统的任期将是从头算起，至少可以再干十年，甚至更长。那方案没被采纳是因为多数幕僚都认为剑走偏锋过于极端，相信不变体制主席也搞得定连任。

老叔当时也否定那个方案，却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次苦想出路时又在脑海里跳出。方案有存档，做得很细，但与老叔差的还是二流人物的不足。主席在顶尖，启动那个方案有权力支撑，能调配各种资源，可以长期部署，循序渐进，等待水到渠成。二流人物则无这种可能，时间不是朋友，而是夜长梦多，必须出奇才能制胜。推演了所有棋局后，利用大典发表讲话是唯一有胜算可能的，除此没有其他选择。

说起来启发还是来自主席。一次老叔陪主席乘专列去南方的路上，曾听主席聊起文革时作为红卫兵被毛泽东接见的经历，主席最后有一段概括。「说毛主席让红卫兵大串联、接见红卫兵是疯狂举动，那些猪脑子怎么能明白毛主席的韬略？文革本质是领袖战胜官僚集团的方式。自古以来领袖摆脱不了官僚集团的制约，无法实现自己意志；民众则没有挑战官僚集团的合法性，只能受统治。文革的关键是突破这种体制。毛主席接见红卫兵，让他们免费乘车，到北京给吃给住， 官僚就挡不住各地学生来北京。毛主席从天安门上向红卫兵挥军帽，相当于跨过挡在他和民众之间的官僚集团，让年轻学生给他戴红卫兵袖章，等于直接授予民众对体制造反的合法性。一拨拨被接见的红卫兵再回到各地造反，民众就被动员起来。官僚集团便如摧枯拉朽，完全丧失抵挡之力，那是天才头脑才能想出的高招啊！」

要说当时听这番议论的老叔只是一个遥远渺小的听众，除了对毛，也对主席感到高山仰止，只有帝王血脉的联系才能如此感应吧！此刻临到自己，想来想去，走出困局的路径最终都指向这份毛的遗产，否则只能在束手无策中无法自拔。老叔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毛的地位，但是可以借助毛的思想，打起人民旗号，重新点燃文革理想，唤起群众共鸣。在天安门上宣布改革路线图和普选时间表，一方面能让老叔成为中国民主化的代表人物，获得威望，奠定获得权力的基础；一方面也赋予民众合法性——谁不遵守所宣布的路线图就不服从谁。而过渡期保持原体制运行，让老叔有三年时间掌握专制权力，共产党则会被民主化抛弃，它的中央全会也好，政治局常委也好，说什么做什么或质疑什么都没了意义。老叔这一步足够出奇，目前还不知道能否制胜。要么大赢，要么全输，不光输掉自己，中共天下也就此输光。不过若是自己赢，中共输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自己输，天下输又能怎样？我死就让洪水滔天！那时不但与我无关，而且我才高兴！

老叔通过终端平板把事先准备的致全体军官信群发出去。几秒钟后，军队和武警所有少尉以上军官的个人邮箱、手机、私信、工作信息管道都会收到。信中解释了军队国家化前景——首先民主化对军队没有影响，军队保持体制不变：其二国家化对军官个人安全有利，上面没有党，只服从宪法和国家，在国家事务中扮演仲裁角色，不再随政治变化沉浮。老叔要求军官们顺从军队国家化的天下大势。军队高层若借党的名义指挥反叛，不要跟随。中国之大，不可能由军队掌控，历史上没这个传统，军队也没这个力量。军队必须与政治切割，职能只限于维护国家统一和社会稳定，等待修宪和大选结果后，效忠民选政府。

老叔不指望得到军队支持，只要不介入他就能立于不败。天安门讲话的内容于普世价值，于共产党的自我标榜都挑不出毛病，因此会得到普通党员和民众支持，也会得到知识界和工商界认可，即使在公务员内部也不见得反对。现在要趁对方组织起反击的时间差，尽快形成以多制少的局面。

车到国安委时，卫队长发现与土佐联络不上，向老叔要求使用国安委的保密电话。老叔表示几分钟后会有人去带他打电话。回到办公室，老叔又做了一张B500的门卡，让外勤秘书把卫队长送进去，如同前面送赵归那样。卫队里只有卫队长能和土佐直接联络，卫队长若不再出现，卫队就会瘫痪。下一步要防范土佐派部队占领国安委。老叔发出执行B安保方案的指令。B方案与最高级别的A方案强度同等，区别只在不让外界看出。外表跟平时一样，进门大厅和安检口不变，但是整栋建筑封闭；装甲门窗关死；所有安全设备开启，防卫措施激活；保卫人员荷枪实弹，进入抵抗进攻的战备状态；内部人员也要求坚守岗位，吃住在办公室，不得出入，不得跨区活动。这时整栋建筑相当于一座堡垒，储备的生活资料可坚持一个月，同时能保持对外的信息畅通和有效指挥。

老叔连上特派局专用网络，各省特派组在同一时间收到他发出的三个字：红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