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時,麻雀們就已經起床,在窗外的樹尖上列好隊,唱起了清晨的歌。這沒有人類聽懂的曲調或許聽來每一句都相似,聽著聽著卻好似又能揣測其間的不同。當然這也是一種假意。新的夥伴加入了嗎?今天有誰起晚了?搬到了右邊的樹叢?哪一隻叫的那樣大聲?或許是大杜鵑,或許是貓頭鷹,或許是鳶,或許是鷹。
感覺到一股潮濕湧出,我猛地起身奔向廁所,坐在馬桶上,驚得後背一層薄汗。初入夏天的月經也是讓人心煩意亂的,帶著諸多的瞻前顧後,吃的多,睡不好。明明已經經歷了二十年,卻還是沒有找到世界上最佳的方法去應對這從身體內核盪出的血液。人倒是清醒了,除去衣衫沖一個涼。慶幸熱水器中還有熱水,不至於心驚的同時皮肉也驚。
鏡子中的自己在霧氣之下,還是一樣的不修邊幅——自己修剪的頭髮從上到下都是一樣的薄厚,眉毛好久沒有修邊緣已經戴上了短一截的毛碴,做不足的防曬讓雀斑肆意,黑頭在遠離竹炭面膜的情況下日漸成熟,還有不想去理的白髮……深吸一口氣,用力鼓起雙肩與胸膛:看這肌肉還是有長大的呀!再深呼一口氣,卻像是洩氣一般,整個人都塌陷。於是乖乖的紮緊馬尾,滿臉揉搓,塗上精華液、眼霜、面霜、防曬,修好眉毛,眉筆輕刷,再塗抹眉尾,眼線深藏,口紅略施。抹胸,襯衫,針織外套,緊身牛仔褲,香水從頭噴到腳,黑色商務電腦包背起,除了一雙磨破了鞋幫的Vans鞋,看起來又是那般正經模樣。
走到地鐵站要二十分鐘,一路都在想要在站前買個煎餅作為早餐。明明想了一整條街,卻在臨門一腳時轉換方向,直接走過了攤位,只因煎餅攤前已經有一人排起了隊,而掐住時間坐車的自己卻沒有那樣的兩分鐘用來等待。快快快,於是買一個刷滿麵醬的灌餅,鑽入了沉浸到地下的大口。從安檢完畢到等待上車,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裡快速的吞嚥。咀嚼了嗎?只記得喉嚨燙到想流淚。不光“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熱的萬物都不可吃。一個帶著油汁醬汁的塑料袋,就這樣在五分鐘內先裝好食物,再清空,再被迅速的丟棄。角落卻已燙出了洞。
地鐵的冷氣那麼凍,我懷疑自己站到了出風口,就好像進入了極圈之內,巨大的涼風讓人變得冰涼,變成冰本身,身體的熱量隨著血液流失,隨著風飛去,又出起了虛汗。眼前一陣黑,竟然想暈倒,卻不敢——怕沒有人把自己扶起,就這樣一路躺倒到總站,血流一地,成為一具屍,最後變成只存在于社交媒體上的話題;怕問道原因,卻是一些不好當眾提及的生理進程。腹瀉、頭昏、嘴唇發紫、噁心欲吐,原來痛經真的可以嚴重到這般境地。我提前下車,坐在站台附近的台階上,緊緊貼上牆壁,確保不會阻了他人道路,把頭埋進臂彎,想著就這樣睡吧,睡醒又是新的一天。人也就會痊癒。
灌餅已經走出腸胃,醒過來時已經到了要回家的時間。天還未黑,日還未落。我走出地鐵站,又到了站前必備的又沒有人排隊的煎餅攤,點了一個煎餅:“紫米面,要薄脆,多加一個雞蛋,要辣椒,少刷醬,不要蔥花香菜,多加芝麻。”
松樹還是柏樹,那麼直直立著,在夕陽中變為黑色。可以稱為曾經的,一去不復返,明明也說不上懷念,卻還是要道別。皆是一種過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