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5.2 | 踱步在發生與沒發生的邊緣

七日書-第五期「陪你完成人生日記：與自我對話，寫出成長軌跡」

第二天：有沒有某一個面向的自己，是以前你不願意讓他人知道，但現在覺得無所謂的？轉變是如何發生的？寫寫轉變發生的那個時刻或過程。

我的情竇初開史，剛好生長在在媒介科技變遷史旁邊。

小學用鉛筆寫情書，後來學會用電郵給喜歡的發信，小五開始用媽媽手機發SMS。初中開始有了自己的手機，網路也逐漸普及，懂得夜裡守著MSN等喜歡的人上網。

曾短暫泡過Friendster，高中才開始沉迷Facebook。大學進入了Instagram的圖像世界，也第一次下載交友軟體，談了一些不堪和美好的戀愛。

在那個手機內存非常有限，須刪走舊的才能讓新的SMS進來的年代，我們對發進來的文字訊息都曾經花上一些時間好好地細讀和珍視。

當喜歡的人發來的一些字句，更是會來來回回地閱讀好幾遍。希望銘刻腦中，儲存空間滿了也捨不得刪掉。

初中時期，我曾與一個年輕俊朗的小學老師有過曖昧。他曾在夜晚睡前，給我發過一個類似情詩的東西。

每個城市都會下雨
就像我走到哪裡都可以想你
想念是一種果實 盛產在夜裡
滿滿的回憶 帶著珍惜的心情
希望你會想我

年齡差距有點大，他年代的流行歌，已是我世界裡的老歌。當時的我並不認識張信哲。

非常多年之後，我才知道這看起來像詩又非詩的東西，原來是歌詞改編的。張信哲《心情卡片》歌詞原版表達了更明白的東西。

那些歌詞被刪改的痕跡，不太知道究竟是無法體現感受，還是不敢說出口的心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等我解迷。

每個城市冬季都容易下雨
就像我走到哪裡都可以想你
想念是一種果實甜中帶酸 盛產在夜裡
滿滿的回憶帶著 不確定的心情
你是否像我一樣想你
還是走到別的愛情 去旅行

我的未來是你的心底 寫著愛的隻字片語
我的未來是你的愛情 我要你的心回應

（略）

我已用思念沉澱了情緒
現在我只想用最初 最完整的自己再靠近你
這心情該如何去投遞

（略）

... 我靜靜等待你回應

直到我上高中、上大學，我與老師維持著每年見面吃飯。我不確定這算不算他一種漫長的投注與等待。在情詩之外，他分享起他喜歡的歌，歌詞也充滿著海誓山盟式的保護慾。

大學時期，我如歌詞預言的那般，「走到別的愛情去旅行」，交了第一任女朋友之後，我們再沒有見面。他轉身交了個年齡相近的女友，幾年後臉書公告結婚。

我們曾在黑夜暗路踱步在邊緣，於含糊的暗示中幽微拉扯。他又一次次若無其事，在吃飯聊天後把我安然無恙地送回家。師生戀從沒真正發生。或是沒人承認它發生過。

師生戀至今都還是一種社會禁忌，很容易一下子讓人從神台崩落到地獄，墜下Gayle Rubin說的那個隱形階梯。

我想它之所以為「禁忌」，還是因為「性」與其連帶的權力關係，卻不是因為「戀」的部分？或更廣義的某種「愛」？

除了性之外，戀的發生，其實還有許多迅疾與漫長，恍惚且迷離，未必尋常卻也未必罪惡的東西。它們在禁忌的語境中無處安放。

「我這樣說出來，他們能接受嗎？」一般的道德敘事腳本所無法涵納的事，肯定會驚動師長、驚動輔導處的事，我一直都寧可不說。深怕說了它對我而言其實是正向美好的，反而我被當成需要被改正的異形。

真正轉變發生的時刻，可能是讀了各式各樣的酷兒理論，或是讀到一百年前更驚世駭俗的文學作品吧？那些輔導諮商室無法承載的，有時在酷兒理論和藝術創作之中反而找到容身之地。轉變發生的時刻，也可能是當發現自己身在更浩瀚歷史中的曲曲折折的皺褶裡，而不是一條線性進步的終點。禁忌除了「只能是禁忌」，應該還有別的面向，值得被敘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