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理想化為現實:陪著馬賽爾讀「傾聽」與「同在」
取肉體
「道成肉身」(incarnation)這個詞,原本是基督宗教在描述耶穌進入這個世界,成為人類的一個用語。不過,後來一些有基督宗教背景的思想家,除了在宗教的意義上之外,也會在世俗的(worldhood)學科探討使用這個詞。這個詞用來表示深度的、不可見的、不能以感官經驗來把握的東西,在某些具體的情況中呈現出來。
這樣講好像很抽象,那我們舉一個例子好了。「友情」是我們的生活中最日常、最通俗的經驗之一,但是,如果我們真的要界定「友情」是什麼,我們會發現:它沒有我們所想像的那麼單純。譬如說,我們可以問:我們理想中的朋友是什麼樣子?在理想中,我們應該怎麼對待自己的朋友?我們現實生活的友情像是這樣嗎?而當我們心目中的或是理想中的友情,變成了現實中我和某一個特定的人之間的感情,這就是一種「道成肉身」(incarnation)的經驗。
所以,在某些思想家的用法上(如我們後面會提到的,馬賽爾與陸達誠),當他們說「道成肉身」這個詞的時候,不一定是在講宗教,也有可能是在進行世俗的哲學思辨。陸達誠在翻譯當代經典《是與有》的時候,把incarnation這個詞翻成「取肉體」;但在2021年翻譯《臨在與不死》的時候,還是把「道」這個字放了回來,翻譯成「道取肉體」。這樣,和基督教傳統所用的譯詞「道成肉身」,幾乎就沒什麼差別了。
透過梳理這些不同的譯詞和經驗,我們在結尾還是要強調:incarnation(道取肉體、道成肉身、取肉體)這個術語的使用不一定是在講宗教相關的內容,也有可能是在進行此世性的學科的思考。
同在
為什麼,要花那麼多的時間去澄清而且使用「道取肉體」(incarnation)這個詞呢?因為,經過馬賽爾重重繁複的思考,我們發現:在研究人與人之間「感情」的時候,「道取肉體」是一個很簡練有效的描述。在我們人生中,最驚奇和最特別的體驗,其中之一就是在別人的心中有我的位置,或是我願意把自己的生命不求回報的投注在別人的生命裡。這樣的關係,有點像南宋思想家程頤所講的:
如讀《論語》,未讀時是此等人,讀了後又只是此等人,便是不曾讀。
我們如果運用這句話,再把其中的「讀書」替換成「交往」(這裡指的是廣義的交往,共融communion),大概就是我們在這裡所要表達的意思。
馬賽爾說,更高深、更專注的臨在經驗,具有一種叫「可全給性」的特質。當我們在傾聽朋友說話時,我們把整個自己給了出來,交託在這個人的面前。這裡的意思是說:當我們在傾聽時,我不是急著要去回應或打斷對方說的話;也不是像一個空空的容器,單純讓對方說的話倒進來。依馬賽爾,在「臨在」經驗更充實、更深奧的狀況裡,我們會把整個自己投注進去,和對方站在一起,部份的經歷另一個人所遭遇的事。這,才是馬賽爾說的「可全給性」。
可全給性
耶穌在離開人世間時,他對他的朋友說:
我同你們天天在一起,直到今世的終結。
我們姑且不論有多少信徒感覺被老天爺遺棄。不過,在基督信仰的氛圍下,的確有不少熱心信徒覺得自己應該去尋找受傷害的、弱勢的人,與他們同在,把此視為上帝給予自己的召喚。我最近在讀的《自殘青少年的希望與醫治》,就是一本這樣的書。
但當然,這本書所要討論的問題是非常困難、也需要專業的知識和訓練,才有辦法解決的。我們在這裡只能抓住一些題外的話來說。《自殘青少年的希望與醫治》發現:很多人的心理問題,是由於他們遭遇到不好的事,所以才有了錯誤的「自我認定」。這裡的「自我認定」是指說:它影響了人對「自己」本身的看法,所以,他在受到傷害之後,不論現在所遇到的是好事、或是壞事,他都可能還是會把自己看得很糟。而要挪開這種錯誤的自我認定和感受,有一個重點是要讓人們去了解、挖掘自己命運的獨一無二性。不論發生了甚麼事,不論我遇到了多麼糟糕的事、甚至曾經做過多麼糟糕的事,都沒辦法改變在這個時空、在這個人與人的關係網絡中,只會有一個我、也就是現在的這個「我」誕生和存在。
「同在」,之所以可能引發療癒,也正是因為這樣。因為,「同在」就是把一個人作為獨一無二的「你」來接納。
2022/06/20
參考文獻
馬賽爾著.陸達誠譯,〈談當代的反宗教性〉。《是與有》,臺北市:商務印書館,1983年
馬賽爾著.陸達誠譯,〈存有奧祕之立場和具體進路〉。收錄於陸達誠,《存有的光環:馬賽爾思想研究》,臺北市:心靈工坊文化,2020年
馬賽爾著.陸達誠譯,〈臨在與不死〉。《臨在與不死》,臺北市:心靈工坊文化,2021年
馬爾伏.潘納(Marv Penner)著.王心瑩譯,〈幫助自殘者找到希望並得醫治〉。《自殘青少年的希望與醫治》,臺北市:宇宙光,2013年
弗蘭克著.游恆山譯,《生存的理由》,臺北市:遠流,1991年。游恆山譯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臺北市:臺大出版中心,2016年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