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塞尔与笛卡尔的牵绊
胡塞尔对于笛卡尔的继承发扬
简单说来,胡塞尔一直希望找到的“纯粹自我/意识”必须满足以下条件:绝对明见、自我负责、自我构造、自我理解,是“理性和先验主体”,与之相比,“客观性”,诸如文化,意见,价值,都只是“‘纯粹意识’”的意向性构造”。胡塞尔认为思想史的先驱,比如苏格拉底,柏拉图相信的是一套客观,自在的实体,没有意识到所谓“真理”都是意向构造的结果。不过胡塞尔仍然高度评价了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因为他们能从诡辩派的怀疑主义中走出来,把主观经验和理性反思区分开来,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仍然没有对诸如“灵魂”这样被当作本体的概念潜藏的意向性进行深入思考,这项工作是笛卡尔做的。所以,第一个把哲学从客体往主体转向的人就是笛卡尔,不光是转向,而且奠定了框架:围绕主体性发展一套“普遍科学”。而从方法论角度来说,胡塞尔认为,他提出的“先验悬置”,“先验还原”与笛卡尔的“普遍怀疑”有异曲同工之妙,前者“悬置”,后者“怀疑”,目的都是向内,揭露出“绝对主体性”的领域。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胡塞尔所做的,就是把“意识”变为一门“绝对科学”的可能性的对象,所以在海德格尔眼里,胡塞尔和笛卡尔搞得还是形而上学,只不过是主体性的形而上学。
但是笛卡尔虽然怀疑了一切,却唯独没有对他用来怀疑一切的“我思”进行足够的意向性构造,而是向上,用“我思”去论证天主的存在(工具是“因果论”,“无限”),再从天主往下,证明和描述了数理的存在和有效性。笛卡尔是歪打正着找到了通往新哲学的路径,他仍然把自己的工作视为传统士林哲学的延续。“我思”在笛卡尔身后被洛克等人误用和滥用,将其降格为一种心理学法则和事件,从而服膺于机械因果律的统治,助长了各种自然主义思潮。这不失为思想史上如哥伦比发现美洲般啼笑皆非的伟大事件。
胡塞尔为“先验现象学”设定的特质
后人概括出胡塞尔野心勃勃的“先验现象学”的三个基本目标:a. 首要性; b. 指导,联系其他一切学科,有“目的论”性质; c. 涉及“开端”,是所有哲学的入口,在它之前没有任何前提或者预设,换句话说,“先验现象学”必须是“自我给予/显现的”,不像传统的士林哲学,是以“天主”或者某个实体,本体做不言而喻的基础。如果有基础或者前提,那么只能是“意识”本身。
胡塞尔对笛卡尔“普遍怀疑”的批判
“普遍怀疑”怀疑来怀疑去,只是在怀疑某物的存在,而没有怀疑“存在”本身,如果不“摆脱”对世界一般“存在”的设定,那么笛卡尔式的怀疑和否定顶多只是设定了被怀疑和被否定物,最关键的是,“我思”作为一种先验的现存并没有被触碰。另外,在笛卡尔使用“我思”的时候,他缺乏对于数学有效性的怀疑,甚至直接动用后者来建构自己的形而上体系。胡塞尔感到遗憾的是,笛卡尔把“我思”这个主体性,当作客观实在来运用。
所谓意向的“超越性”
指的是,意向不拘泥于自身的的内在性,而在“把握,指向”某个外在的意向相关物,比如天主,的时候完成对后者的建构。往大了说,“世界”就是“我思”最终极的意向构造。
胡塞尔对笛卡尔批判的缺陷
1. 笛卡尔本来就定位自己是士林哲学家,“我思”是要向作为无限者的天主敞开的有限者,这和胡塞尔心目中借助意向敞开性建构一切的“主体性”根本就不是一件事情。
2. 胡塞尔将“我思”暨“纯粹意识”放置在“内在性”领域,而所有实在物都算在了“超越性”领域,前者绝对,后者偶然,后者依赖的不是“逻辑”的意识,而是“实显”的意识,因为前者完全是自在,独立的,不受任何关系的管辖。这个时候胡塞尔就走得太远了,不光是有贝克莱“存在就是被意识到” 的主观观念论之嫌,而且他将“纯粹意识”提到了他曾经批判的“自然态度”的高度:暨将“纯粹意识”预设为形而上学中的本原。
3. 笛卡尔将身心二分,而胡塞尔的“先验还原”使得“主体性”变成了一个“无世界”的“自我极”。当然,胡塞尔本人也很早就预感到这个问题,所以他提出,世界不是“先验自我”的意向性相关物,而是终极视域,世界的视域性赋予了“我思”基础,也容纳了时间和历史。可以说,视域概念的提出是对笛卡尔式二分法的纠正。视域概念被胡塞尔称为“生活世界的先验还原”。然而视域概念也放大了胡塞尔“先验自我绝对主体性”构思的缺陷:“先验自我”之所以可以通过意向性构造世界,那是因为它本来就处在世界当中,所以“先验自我”不是“绝对的”,“自给自足”的,而这个世界又是“被给予的”,于是到底谁是“自我负责、自我构造”的?
总而言之,胡塞尔从笛卡尔的“我思”得到了灵感创造了一套全新的哲学范式,而在这个范式中,再照搬笛卡尔的“我思”就会不可避免地陷入这样那样的悖论,这显然不是笛卡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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