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透调查丨面部识别技术如何帮助普京打压异见人士

面部识别技术如何帮助普京打压异见人士

去年5月，在前往一场反战抗议活动途中，Andrey Chernyshov刚进入莫斯科的一处地铁站，就被几名警察拦住，对方告诉他，他已在通缉名单上。随后，那些警察将他押送到了地铁站内的一处警务站，没有进一步解释。

在那里，他们告诉这位51岁的银行职员，因为他的政治活动，地铁的面部识别系统已将他标记为应予拘留对象。一个多星期前，Chernyshov独自站在莫斯科市中心普希金广场（Pushkin Square）的一个喷泉旁，举起一张自制的海报，上面写着“乌克兰需要和平”、“反对战争”和“俄罗斯需要自由”。

几个小时后， Chernyshov获释，未受任何指控，但当天晚些时候，他在回家途中再次遭到拘留，这一次，他被问及对乌克兰战争和俄罗斯总统普京的看法。一便衣男子表示，自己是俄罗斯打击极端主义中心（Centre for Combating Extremism）官员，并建议Chernyshov不要参加未来的示威活动，因为他还要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俄罗斯人称该中心为“E中心”（Centre E）。

Chernyshov称：“我认为他的话是一种威胁。”他有一个五岁的儿子。

那天， Chernyshov有七个小时和警察在一起。

但事情没有结束。6月、8月和9月，警方再度于地铁上拘留Chernyshov，并两次到他家中，警告他不得进行抗议。6月，他违抗当局，向路人发放写有“反对战争”和“俄罗斯将获得自由”字样的徽章。

俄罗斯当局没有回复路透社有关Chernyshov与执法部门冲突的提问。

俄罗斯政府使用面部识别系统监视其公民，已不是秘密。2017年，莫斯科市宣布启动世界上最大规模之一的面部识别视频监控网络。在当时的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莫斯科市政府的信息技术部（Department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ies）表示，遍布莫斯科的十六万个摄像头中，有超过三千个接入了面部识别系统，这将有助于执法。

日前，路透社对两千多宗法庭案件的检阅显示，这些摄像头在对数百名抗议者的逮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法庭记录显示，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在2021年参加反政府示威活动后遭到拘留。但据对二十多名遭拘留者的采访以及俄罗斯一个监督组织收集的信息，在俄罗斯2022年2月入侵乌克兰后，当局开始使用面部识别技术，以从源头阻止人们抗议。眼下，作为一种预防措施，面部识别正帮助警方识别和清除克里姆林宫的反对者，无论他们选择什么时间抗议。

“这是新的做法，目前被用来制造寒蝉效应，尤其是在莫斯科，那里的抗议活动规模最大，人们也知道他们正被面部识别摄像头监视”，监督俄罗斯高压措施的独立人权组织 OVD-Info 的律师Daria Korolenko表示。

西方技术帮助实施了这样的镇压。莫斯科的面部识别系统由一家白俄罗斯公司和三家俄罗斯公司开发的算法驱动。路透社发现，那些公司中至少有三家使用了来自美国公司英伟达(Nvidia)或英特尔(Intel)的芯片，以及与芯片配合的它们的算法。没有迹象表明英伟达或英特尔违反了制裁措施。

路透社还发现，那些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公司参与了美国的一个面部识别测试项目，该项目旨在评估新兴技术，由美国商务部的一个下设机构负责。其中一家公司获得了美国情报机构的一个分支颁发的四万美元奖金。

在被要求评论时，英伟达和英特尔表示，美国收紧出口限制后，它们于2022年3月停止了对俄罗斯的所有出口。并补充说，它们无法总是知道它们的产品被如何使用。

隶属于美国商务部的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Standards and Technology)一位发言人表示，参与其评估并不意味着官方批准。颁发该奖项的情报高级研究项目局（Intelligence 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s Activity）表示，挑战在“市场分析”那里，而且“在奖项挑战结束后，情报高级研究项目局无法接触到一个组织持续开发的技术，也无法在其中发挥任何作用。”

OVD-Info 和超过十二名接受路透社采访的活动人士称，监控摄像头只是俄罗斯政府打压反战人士行动的一部分。参与“旨在诋毁俄罗斯联邦动用武装力量的公开行动”以及蓄意和公开传播有关俄罗斯武装力量的虚假信息的行为，都是非法的，可处以罚款和3至15年徒刑。

OVD-Info收集的数据显示，2022年，包括Chernyshov在内，至少141人遭到预防性拘留。他们在国庆节期间（因当局预判有抗议活动），或是在其他反战情绪高涨时（例如在俄罗斯9月宣布征召大批男子入伍之后），在地铁中被拦下。

路透社采访到29名曾被警方在莫斯科地铁站拦下的人。除一人之外，所有人都表示，他们从警察那里了解到，他们被面部识别系统标记为应予拘留。至少14人表示，警察们提到了一个名为 Sfera的系统。莫斯科交通部门2022年12月发布的一份新闻稿表示，其视频分析系统Sfera使用了VisionLabs技术。路透社无法确定还有哪些产品为Sfera提供支持。

遭拘留者包括学生、退休人士、一名科学家、一名学者和一名导游。一些人是在上下班途中。一男子遭拘留时正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去戏院。一名女性正带着她母亲去看预定好的医生。他们的一个共同点是，对克里姆林宫持批评态度。绝大多数人先前参加过反政府抗议活动。

这些人表示，他们被留置在地铁站或警察局，时间从10分钟到18小时不等。七人告诉路透社，警方通知他们，他们被拦下是要阻止他们抗议。至少12人表示，在获释前，他们签署了一份文件: 要么承诺不抗议，要么承认他们收到了不得进行抗议的警告。没有人被指控犯有任何罪行。

克里姆林宫为本调查向莫斯科市长办公室转交了详细提问，但后者没有回复。负责监督执法的俄罗斯内政部也没有回应路透社通过克里姆林宫发出的提问。

闪电般的速度

莫斯科地铁使用面部识别作为其票价支付系统以及安全的一部分。

乘客通过闸机口时会被拍照，随后某个计算机算法会对比乘客的脸与一个照片数据库。据上述29名被以这种方式拘留人士的说法，假如系统标记了一名乘客应予以拘留，警方会在几秒钟或几分钟内做出响应。去年8月，32岁的民权活动人士Alexander Zharov用手机记录了自己遭拘留的那一刻，并与路透社分享了这段视频。

面部识别技术利用人工智能算法分析和识别人脸。据莫斯科市官方网站2021年发布的一则新闻稿，莫斯科地铁部署了来自三家俄罗斯公司的算法。这三家公司是：由莫斯科国立大学员工创立的人工智能公司Tevian;自2018年起由俄罗斯防务公司 Rostec State Corp部分拥有的NtechLab; 以及由俄罗斯最大的移动运营商 MTS 拥有，总部设在荷兰的VisionLabs。

VisionLabs高管Anton Nazarkin告诉路透社，该公司通过第三方向莫斯科提供面部识别服务，但他拒绝透露该公司名称。他表示，在俄罗斯主办2018年足球世界杯期间，VisionLabs 的算法在莫斯科全市范围推出，此后被用于首都的面部识别系统。莫斯科地铁自愿的Face Pay支付系统也使用了该算法。Nazarkin称，他不知道该公司的技术被用在了莫斯科地铁的其他方面。MTS 没有回应路透社的置评请求。

NtechLab一发言人称，截至2022年，莫斯科地铁已不再使用该公司技术。他以保密合约为由，婉拒详细介绍该公司技术在首都的更广泛部署。但他指出，软件是由客户独立管理的。

Tevian没有回复记者的置评请求。

2022年在俄罗斯国家招标网站上公布的合同提供了有关首都面部识别系统的进一步技术细节。合同显示，莫斯科使用了 VisionLabs 的 Luna Platform、NtechLab的 FindFace、Tevian的 FaceSDK，以及由白俄罗斯公司 Synesis开发的名为 Kipod 的面部识别软件。Synesis 因在镇压白俄罗斯和俄罗斯民主运动中扮演的角色而受到美国、欧盟和英国的制裁。Synesis 以“毫无根据”为由拒绝接受制裁。它没有就本调查发表评论。

为加速图像匹配，NtechLab 和 VisionLabs 转向了美国技术。根据英伟达网站，这两家公司都使用了设在加州圣克拉拉的英伟达制造的图形处理器(GPU)。图形处理器是最初设计用来改进视频游戏中的图像渲染的强大芯片。

VisionLabs 高管 Nazarkin 告诉路透社，英伟达图形处理器是训练面部识别系统准确识别图像的“行业标准”。在莫斯科接受电话采访时，Nazarkin表示: “几乎所有从事任何类型人工智能应用的公司都在使用英伟达的图形处理器。”

在发给路透社的一份声明中，英伟达表示，美国实施广泛的出口控制和制裁后，该公司于2022年3月停止了对俄罗斯的销售，但无法跟踪对其产品的每一次下游使用情况。一位发言人表示，2022年2月前，英伟达与VisionLabs 和 NtechLab 有过短期接触。

但俄罗斯海关记录显示，2022年4月1日至10月31日期间，至少有129批英伟达产品通过第三方运抵俄罗斯。其中至少57批的记录显示，那些产品中包含图形处理器。就这些发现，英伟达发言人表示: “我们遵守所有适用的法律，并坚持我们的客户也应同样行事。如果我们得知任何英伟达客户违反了美国出口法律并将我们的产品运往俄罗斯，我们将停止与它们的业务往来。”

面部识别算法也运行在高速中央处理器上。中央处理器是为一部计算机提供完成任务所需要的处理能力的芯片。

近至去年10月，英特尔网站上出现的一份文件称，2019年，白俄罗斯公司 Synesis测试了英特尔的技术，并正使用英特尔的中央处理器改进其平台Kipod 的“执法”表现。

2020年12月，欧盟和英国制裁了 Synesis，称 Kipod 被用来跟踪和镇压白俄罗斯的公民社会和要求民主的活动人士。Synesis则称，那些说法“荒诞不经”。2022年2月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后，美国财政部也宣布对 Synesis实施制裁，因为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当局利用该公司的视频监控系统迫害抗议人士。

英特尔告诉路透社，十多年来，其在俄罗斯的销售一直是通过分销商进行，它们必须遵守美国的出口管制。英特尔表示，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其暂停了对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客户的所有货运。路透社先前有报道称，据俄罗斯海关记录，2022年4月1日至10月31日期间，至少有价值4.57亿美元的英特尔产品运抵俄罗斯。一位英特尔发言人表示: “我们严肃对待有关我们的产品持续运抵俄罗斯的报道，我们正调查此事。”

危如累卵的权利

诚然，上述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公司开始使用西方技术是在最近的出口限制措施实施前。

但早在2009年，英特尔就加入了联合国全球契约组织（United Nations Global Compact），该组织表示，企业不应成为侵犯人权的共谋。2022年，英伟达加入该组织。英伟达在其人权政策中表示，它支持《联合国工商业与人权指导原则》（United Nations Guiding Principles on Business and Human Rights），该原则要求企业减少其产品可能被用于侵犯人权的风险。英特尔的人权政策还称其体现了联合国的原则。

七名律师在回复路透社的发现时表示，当局在莫斯科对抗议者和活动人士使用面部识别技术可能构成侵犯人权。

英国诺丁汉大学人权法中心（Human Rights Law Centre）商业、贸易和人权小组负责人Klara Polackova Van der Ploeg表示: “对那些企业来说，一个适当的程序可以是，知道它们的商业伙伴是谁，了解它们产品的用途，并运用杠杆作用，防止它们的技术被用于侵犯人权。”英特尔和英伟达婉拒就此置评。

早些时候，那些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公司曾与美国政府机构打过交道。文件显示，所有公司都参加过美国商务部下属的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所的面部识别测试。2017年，NtechLab 在一次面部识别竞赛中获得了总价值2.5万美元的两个奖项，该竞赛由负责监督美国情报界的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Office of the Director of National Intelligence)下设机构情报高级研究项目局组织和资助。两年后，NtechLab 在情报高级研究项目局的另一项技术挑战中赢得了二等奖的1.5万美元。

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所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告诉路透社: “参与评估并不表明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所认可任何参与者的业务或其他做法。”情报高级研究项目局的一位发言人表示，他们的工作要求该局了解世界领先的创新，而且奖项并不意味着政府的背书。

目前，VisionLabs、 NtechLab 和 Tevian 的首席执行官和创始人的名字出现在了一份名单上，正在服刑的俄罗斯反对派领导人阿列克谢·纳瓦利内(Alexei Navalny)的反腐败基金会(Anti-Corruption Foundation)认为，名单上的人都应受到制裁。反腐败基金会指出，那些公司参与了莫斯科的视频监控系统，而该系统被用于迫害政治活动人士。上述公司没有回复有关它们被列入那份名单的问题。

监控下的生活

预防性拘留，加上来自警方的其他压力，颠覆了目标人群的生活，他们表示，他们感受到了必须离开俄罗斯的压力。

32岁的建筑师Luba Krutenko因从事抗议活动而两次遭到逮捕，于是成为警方重点关照的人士。她称，去年3月和4月，警察出现在她家中有七八次。去年3月初，他们在两天之内来了三次。

她表示: “他们只是给我发送警告和文件，文件中说，我不应该参加集会，如果我去了，刑事案件就可能启动。”

为免遭遇警察，她不再应门，然后他们开始给她打电话。

在去年4月的一次电话通话中，一名警官告诉她，他们知道她在家。她称: “他们告诉我，他们可以检查我住的大楼入口处的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并且知道我是否在家。”她向路透社展示了来自警方的几个未接来电，以及一条告诉她警察正站在她家门口的短信的截图。

她不再接电话，并去了俄罗斯北部的奥涅加镇（Onega）度假。5月6日，她回到莫斯科时，警方正在月台上等她下车。

“他们知道我乘坐哪一节车厢，因为他们就在外面等着”，她说。Krutenko向路透社展示了这次会面的视频。警察要求她签署一份文件，其中警告她不要再去抗议。Krutenko分享了一份签名文件的副本，并表示，在去年与警方的不同遭遇中，她签署了六份这样的文件。

三天后的俄罗斯胜利日，她刚进入莫斯科的一个地铁站，下一次遭遇就来了。两名警察走近，请她出示身份证，并告诉她，地铁支付口的安全摄像头认出了她。他们告诉她，她在通缉名单上，并护送她到设在地铁站点中的一处警务点。大约四十分钟后，又来了两名警察，他们告诉她，她被拘留了，将被带到警察局。她称，其中一名军官携带了一挺机关枪。

在警察局，她要求警方解释对她的拘留。她告诉一名警官，他们正侵犯她的权利。“我很生气。我告诉她，‘你们把我关在这里。这是我的周末。我已和朋友约好了’。” Krutenko称，警官回答说，像她这样的人没有权利，并称她为叛徒。另一名警官告诉她，他们之所以拘留她，是因为当天一场反战抗议活动计划在市中心举行，而他们有一份可能参与抗议的活动人士名单，其中包括她，他们试图阻止这些人参加抗议活动。

三小时后，她被允许离开，另一个警告是，假如她再次因参加抗议活动而被指控，她就可能被送入监狱。

“因为警察总是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使你的生活变得不可预测”，她在描述与警察的一再遭遇。“你会认为你随时可能被拘留。”

去年9月，监视和拘留的风险使她下定决心离开俄罗斯。她目前生活在德国波恩，正在完成一门融入课程。

去年5月9日，也就是 Krutenko 遭到拘留的同一天，一名警察在27岁的导游Sergei Pinchuk 进入莫斯科地铁几秒钟后就走近了他。Pinchuk当天身穿蓝黄相间颜色的衣服，那是乌克兰国旗的颜色。他表示，那名警察有一个手持电子设备，上面有他大约十张照片，那些照片似乎是在不同的日期由地铁的监控摄像头拍下。

他称，在附近的一个警察局，一名侦探把他推到墙上，抓住他的脖子，辱骂他。

一个月前，Pinchuk曾独自站在克里姆林宫大楼前，举着写有“俄罗斯刑法典第353条。阻止普京。”字样的牌子。这指的是俄罗斯的一条法律规定，即发动侵略战争将被处以最高二十年的监禁。那名侦探问到这个。“他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我们国家的一段艰难时期’”，Pinchuk表示。他曾因抗议活动而遭逮捕、起诉和罚款。他表示，这名侦探还威胁要把他关进监狱多年，给他的家庭制造麻烦。

8月中旬，Pinchuk和他的朋友爬上了他家所在的莫斯科西南部小城纳罗-福明斯克（Naro-Fominsk）的一座手机信号塔，并在塔顶插上了一面乌克兰国旗。第二天，Pinchuk探望他的父母时，他的兄弟打电话告诉他，警察已到他家，正在找他。几小时后，Pinchuk到达机场，乘上了他能找到的第一班飞往格鲁吉亚首度第比利斯的航班。后来，警察给他母亲打电话，并给他的朋友发短信，问他在哪里。他已决定迁居美国，他觉得在那里更安全。他目前他生活在西雅图，正寻求庇护。

同一天被拘留两次的抗议者Chernyshov已离开俄罗斯，目前与妻子和儿子一起生活在明尼阿波利斯。9月1日，在他上班途中，警察再次于地铁中拘留了他，之后他决定离开。他表示，他们整夜将他拷在一间牢房中，当他要求他们松开或取下手铐时，他们用一只电击枪电击了他。他称，他们不允许他喝水或上厕所，而且整晚都开着灯。第二天早上，他们释放了他，没有提出指控。Chernyshov向路透社提供了几张他被拘留和进行抗议的照片。

他称，两个多星期后的一天，他准备从健身房开车回家时，一名戴头套男子向他的脸部喷洒了颜料。那些颜料刺痛了他的眼睛，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事件发生后，他收到一封匿名信，其中威胁说，假如他不停止表达政治观点，他就将面临伤害或监禁。信中附有一张袭击事件的照片。

“因此我意识到，我必须尽快离开俄罗斯”，他表示。

（原文署名为路透社记者Lena Masri；并注明，由Charlie Szymanski和Maurice Tamman 补充报道。本文原题“Facial recognition is helping Putin curb dissent with the aid of U.S. tech”，由路透社网站“REUTERS INVESTIGATES”栏目发布于2023年3月28日。除截图外，所有图片和图说文字均为原文所有。译者听桥，对原文有多分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