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mewhere else
去教堂參加了紀念死者的活動。照護機構近幾個月去世的所有人,名字被一個個緩緩地唸出來,大家為他們點起蠟燭,牧師為他們祈禱,唱詩班為他們歌唱。
那歌聲真美。歌詞我捉不住。朋友的女友在合唱團有類似的節目,不久前朋友才和我吐槽那些歌詞,說基本上類似於「我現在好痛苦,不過很快就可以去美好的天堂了,但現在還是好糟喔」,到底。
管風琴低低的。葬禮音樂都用降調,有點陰森,但又有撫慰人心的安全感。搭配小提琴,悠揚的高音彷彿為空氣注入陽光。和聲好美。就像說不上來為什麼asmr聽著那麼爽,高低人聲的契合也彷彿搔到腦中哪邊特別的癢。
然後我聽前輩慢慢唸出名字。
某個瞬間,有種好像在玩bingo或者六合彩開獎的荒謬感,當然那不是無意義的數字,而是活生生的人。但對我來說,不認識的名字仍舊只是名字而已。我彷彿在「期待」認識的名字被讀出來,又覺得「期待」不是準確的描述。
直到那些熟悉的人名。
聽著樓上傳來的音樂,眼前突然就看到那一張張笑臉。好神奇喔,為什麼記憶中留下的首先都是笑臉,他們對我說謝謝,他們溫柔地面對病房中的種種限制,他們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我們一起珍惜每一個此刻。
瘦瘦的但胃口超好食量是我雙倍的w先生,創作大幅美麗拼貼畫的x女士,喜歡聽歌每次鋼琴家來病房演奏他都去捧場的y先生,愛喝甜茴香茶的z女士⋯⋯等等等等,你們都不在了。
眼前好像幻燈片,好像電視劇的前情回顧,閃回出現他們的樣子。
怎麼就覺得好委屈,眼淚把口罩浸透。(口罩鼻梁處有海綿,最後可以擠出水來。)好想被抱住那麼委屈。在對誰哭呢。
牧師說,謝謝神,謝謝你接納他們帶走他們,但這分別對我們來說永遠都太早。我們忍不住問,你在哪裡呢?你為什麼允許這樣悲傷的事發生呢?
在座的有虔誠的信徒,也有像我一樣的其他人。我側過臉看牆上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很精美的雕刻。「請原諒我。」突然就覺得,每個人背負那麼深重的——罪也好,包袱也好,壓力也好,不想面對的過往或未來也好——是多麼渴望被更高的力量救贖。這一晚我面對這麼多認識的病人的死亡,喪失帶來的憂傷像巨浪一樣淹沒我,但我不是一個人。一教堂的人都和我一起,前輩同事病人家屬和我一起,音樂和我一起,燭光和我一起,(也許)神也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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