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我的人生饭桌 · 第五天

峨眉山驚魂記

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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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生平中最最難以下嚥的一餐飯,應該就是在中國四川峨眉山的那一次。



我兒子十歲那一年,我們一家應邀,從法國去了中國四川。

邀請單位是四川的某一名校,其實正式被邀請的,是孩子的爸,我和孩子只是榮譽受邀者,跟在後面壯大陣容,順便幫忙提行李的。

接待我們的人,是大學裏的D教授。他幫我們把在四川期間所有的參觀行程都安排好了,我們只需要以VIP的身份露臉就行了。

一天,他在峨眉山上幫我們預訂了一家飯店,據説是總理級別的,預備隔日帶我們去參觀峨眉山。我們一家人,在D教授的陪伴下,高高興興地入住了。 

隔天一早,孩子的爸帶著孩子,下樓去吃早餐。那時,我還在客房裏收拾自己,可能比他們晚了十分鐘才下樓。

等我到了飯廳,還沒坐下來,就見我兒子吐了一桌,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依照以往的經驗,兒子吐成這樣,肯定又是過敏。但是,是對什麽過敏呢?



「發生什麽事了?」我問。

「不知道啊!」孩子的爸站在旁邊,一副無辜的樣子。

「他吃什麽了?」我繼續追問。

「他吃了一碗粥。」孩子的爸回答。

「誰給吃的?」我問。

「我啊!這不就是一碗白粥嗎?會有什麽問題?」孩子的爸回答。


我走到餐廳前臺的那一大鍋粥旁邊,看了看裏面的内容⋯


我的天啊 ! 是花生粥 !!! 花生粥 !!!


可憐的兒子,無法表達不適的感受,吐完了還自己拿餐巾紙幫忙擦桌子,看得我們大人都心疼得不行。

我立刻把過敏藥拿出來,讓他吞下去。之後,我帶他到外面的露臺上,讓他透透氣。

孩子的爸和D教授跟了過來。同時,兒子又吐了起來,還好我身上有自備吐袋。這次嘔吐,把剛吃下去的藥也部份吐了出來。


「這裏能找到醫生嗎 ?」我問。

「在中國,看醫生都要去醫院,醫院都集中在大城市,這裏是山上,恐怕找不到醫生。」D教授回答。

「你們認爲,還能去參觀峨眉山的日出嗎 ?」D教授幫我們預訂了上山頂的車票。

「恐怕不行,看他這樣,還得觀察。」我答。


接著,我發現兒子呼吸困難了,他開始只用嘴巴呼吸,鼻子完全堵住。他的呼吸聲音變大了,變得急促,空氣中一片寧靜。

我心裏忐忑著,不知道是否該再給他一次過敏藥。給,怕過量,不給,怕他窒息。

 我們三個大人就這樣,在露臺上乾等著,沒有任何辦法。

那天,峨眉山上的太陽特別明媚。




 過了半個小時,兒子的三吐終於到來了。啊,我一直在等的三吐。

依據以往的經驗,只要吐光了,他的過敏症狀就會有所改善。

事情果然如我所料,兒子深鎖的眉頭疏解了,臉上流露出一絲絲的祥和。

我説:「我們可以走了。」




我們一行四人,來到了峨眉山觀光區。走著走著,看到了煮玉米。

爸爸説:「買根玉米吃吧,小孩一定餓了。」

我皺了皺眉頭,擔心連玉米裏都有花生的痕跡。畢竟,我們身在「花生王國」。

吃還是不吃? 只能賭一賭了。

兒子拿起玉米,不知從何下口。因為自閉症,兒子是從來不用手抓食物,也不用嘴巴啃東西的。食物不對,情願不吃。

我示範了一下給他看,教他只吃一小口,先等等,看看有沒有反應。

他照我的話試了試,過了兩分鐘,發現沒有什麽問題。從不「這樣那樣」的兒子,在接下去的幾秒鐘内,把生平第一次吃的玉米給完整地消滅了。

對兒子來説,這生平最難以下嚥的一餐飯,變成了最快下嚥的一餐,而且,從此可以接受「這樣那樣」,也可以説,是因禍得福吧。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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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解定居法國的台灣人,試圖從寫作中找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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