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遊樂場的“殺人”回憶
不知何時開始連屋邨遊樂場成為了大家懷勉的對象,但對我來說,凶險異常。
小時候的我,極矮。遊樂場由千鞦、滑梯、搖搖板,到氹氹轉⋯⋯無一不是威脅性命的凶器。
鞦韆
玩法不是日劇那種悠閒地搖搖擺擺談心。那時仍是一塊硬膠板,大家站在上面屈膝晃動,然後,擺蕩到最高點之時,一躍而出 — — 鬥跳遠。目標是遠出深紅色保護墊。
保護墊三尺遠就是石壆,石壆上有鋪紙皮的石造椅。石壆內灌木叢枝椏尖銳,蛇鼠一窩。總之,跳得不夠遠,沒面子;跳得太遠,撞上石壆爆頭;跳得不近不遠,剛好落在保護墊邊沿,邊沿高出地面小許,無法站穩,失足前傾,砰,撞上石造椅,又爆頭。
滑梯
公園滑梯樓高1.5層,鐵製。本來已經好高,夠刺激。玩到三年級,大家玩膩了覺得不夠刺激,開發了新玩法。滑梯架在一個人造小斜坡上,滑梯只佔斜坡十分之二的空間。其餘空間給切割成半圓型的木條鋪滿,四五十條應該有吧!
不知是誰開始發現木條與滑梯等高,撿來幾塊紙皮,墊底,當做雪屨,從木梯頂滑下去。非常可怕,高是一回事,木條陣凹凸參差,幾十秒自落體,蹬到春袋都跌出嚟。
加上紙皮控制方向困難,小山坡兩側佈置巨石。玩久了,原本一張紙皮一個人,增加到兩個,甚至三明治。一同下滑,稍為施力不妥、偏向,就會炒埋一疊。人疊人,尚可。撞石,就要入廠。
另外一個公園設計了一條「滾軸加速滑梯」。滑梯長度正常,卻不是一般鐵皮或塑膠梯。由十數個滾筒組成。試想像滾軸流冰鞋的輪子依序排成滑梯,或者工廠輸送帶帶孤度的模樣。
然而,滾輪與滾輪之間縫隙甚闊,能插入筷子。假如不小心手指腳趾插了進去而你的身體仍向下滑⋯⋯不過它又真的很爽快很好玩,所以我每次都用木乃伊的姿勢遊玩。
搖搖板
這一個危險性相對較低。純粹有些高年班的喜歡惡作劇,放一塊石頭或自己坐在一端,另一端空着,長期霸佔,不讓你下來。又或當你坐上去的時候,他刻意大力蹬腿。「砰」一聲落到地面,屁股開花。想想看,遊樂場針對跨下特別攻擊的器材還真不少。好像每一件都是欺負小朋友的實用工具。
氹氹轉
自從小學二年級之後,有第三者在場我絕對不會坐上去。這一件絕對是遊樂場最容易出人命的設施。
大家有玩過香港太空館的無重力體驗裝置嗎?嗯,就那是那個360度旋轉的東西。
試想像,氹氹轉以無重力裝置三倍甚至五倍速轉動會發生甚麼事?
二年級有一次當我在氹氹轉中央坐着,那時在幹嘛忘了。忽然走來三個五年級生。我還記得很清楚,好像是因為他們是風紀或者甚麼,總之一定五年級。放下書包,他們三個就突然捉起氹氹轉的鐵扶手。一邊,使出運動課後未用盡的氣力,三個人同步合力狂跑加速迴轉。
氹氹轉是那種很普通的金屬器材,中間軸心堅固耐用,明顯用料上乘,定期補充潤滑濟,順滑過家門鐵閘。他們令氹氹轉超出極限地瘋狂旋轉,轉得夠快,就跳上去。速度下降,又回去狂跑。
一直旋轉了多久已經記不得,根本在開始之時眼睛經已失焦,空間扭曲到我至今看任何科幻電影展現人類墮入黑洞、蟲洞、時空扭曲的畫面,每次都覺得特效不夠真實。當刻在氹氹轉上只有一個念頭:「捉實啲!一鬆手就會飛出氹氹,轉撞到唔知乜,爆頭!」那年代,全個公園都是鐵器,莫說加速撞上,不小心摔到均會瘀傷。
後來好像是大人經過救了我,但我直到發育完成之後,才敢再碰氹氹轉。順帶一提,預科參觀太空館,玩完無重力體驗裝置,館員問我:「你無事呀嘛?有無頭暈?」我不懂:「吓?」原來是我那幫同學見我在裝置裡,木無表情,慫恿館員把速度調到一個較常人高的級別。
不過回想成人後坐過山車的瀕死經驗,我當時在太空館的無感應該只是無戴眼鏡而已。
故此,大家一面倒說着以前的遊樂場多刺激多麼好玩,我⋯⋯對不起,我又一次覺得自己不屬於香港。
公園、遊樂場與主題樂園
華文世界,公園、遊樂場和主題樂園並無劃一標準和統一使用方式。海洋公園,樓下公園,兩者在規模和設備上差異極大,我們日常生活沒有嚴格區分。
例如我們會同阿媽講:「我落樓下公園玩。」這個公園,一般指屋邨遊樂場。
香港的遊樂場政策需要追溯到六十年代,戰後嬰兒潮、難民潮令兒童人口增加至40多萬。到七十年代,華富邨建成象徵着公共屋邨具有全面的休憩空間。華富邨沿山而建,休憩空間設置在樓與樓之間連接平台。後來流行的Y型公屋,它們像風車的設計,樓與樓之間自然形成空地,遊樂設備便常見於此。
託政府的福,即使上到荃灣老圍那邊的山徑老邨、鴨洲那麼遙遠的邊埵島嶼,都有政府管理的休憩用地。這些休憩用地不管是只有百來尺幾張椅子,抑或佔地十數公?跨區設立,均為密集的城巿提供喘息空間。
香港的公園我會這樣分類:
休憩空間:讓人休息的場所。
屋邨遊樂場:兒童遊樂設施及成年人健身設施。舊時公屋小朋友多,今時今日老人多,遊樂設施變成健身器材。
地區公園:北區公園、美孚公園、大埔海濱公園。這些公園擁有廣闊綠地、劇場、假山、人工湖⋯⋯甚至社區園圃。往往是區內最大的休憩空間。
主題樂園:海洋公園、廸士尼樂園這一類收門票的公園,香港只有兩個。
公園雖然是公家出錢,卻也不是一式一樣。某些建在雲端的遊樂設施,遠離生活,平日難以接觸,不特別說明。
普通屋邨公園,比方說寶琳邨,開放式設計,來者不拒。人來人往,家長們都不太擔心小孩子出意外或跟陌生人跑了 — — 我還是小學生的時候。
如今?可能帶相機吧,遇到人,總是百來米以外就被盯着。不過,亦甚少人影。四點半到五點半的黃昏時間,該是爭取吃飯前盡力憩戲的時間,公園裡人煙疏落。又或者,今時今日大多數兒童遊樂設施,隨着使用者結構變化,改造為健身設備。黃昏時段不是他們的休息時間。
雖然覺得危險,公園至少是免費,無時間限制。不似得私人樓宇會所,收費,限時限刻。有些私樓的遊樂設置在花園平台,外人勿入。也不見得更刺激。對我而言,屋邨遊樂設施經已夠刺激、刺激過頭了!沒想到專業人士眼中,香港遊樂設施單調、共融程度不足竟成為課題。
也是喔,不然哪會人煙稀少!?
京士柏公園
聽說在油麻地、佐敦附近的公園別具特色。這日趁着好天氣,出門走訪。
京士柏公園以月球之旅為主題,讓小朋友體驗太空人探索宇宙太空、登陸月球。遊樂場自1989年落成,至今30當年,設施多有更新,但主題不變。難得是這種攀爬形式的設備,家長均沒有禁止。換着其他遊樂場可能就⋯⋯
月球之外還有一處以考古探索為題,這裡要是配一本恐龍圖書、恐龍道具或索斯機械獸,會相當有趣。
各主題區域以隧道連接,隧道「相當配合」喔,既富隱密性,又有避暑功能。嗯,也不稀奇,美孚也好,其他公園也好,類似的隱密空間周六、日是外傭姐姐寶貴的休假處。
查看歷史圖片才發現隧道兼具無障礙空間的功能。攀爬設施對身障者不友善,故而設計出一些讓他們可以融入的設施。
萬萬沒想到,一個連倉鼠都摔不死的社區公園,居然有區議員投訴設施危險。控訴點為公園地磚用料不一、部份圍牆較矮有礙觀贍,以及斜路坡度過度容易仆街⋯⋯
公園最險惡兵器
近十年大家常說:「舊時的人好人情味㗎,現在的人冷漠到呢!」人情味是哪裡來的?當街坊們在電梯大堂打麻雀會被投訴製造嘈音,去樓下公園玩設施太危險被投訴,以及某些人認真努力改善休憩空間,卻換來沒來由的監管束縛。
那麼,人情味該從那裡來?或說我們還允許擁有人情味嗎?偏題了。
離開京士柏公園後,陸續走過屯門等地,各區正努力地設計適合新世代的公園,讓下一代小朋友透過遊樂探索世界。
現在的公園不單是設施不同,更像是一個一個小世界喔!可是⋯⋯小朋友哪裡去了?又偏題了。
儘管如此,我的初心還是沒變喔。舊時公園的設施全部、全部都是凶器。不然看看這一台,以及圖片下方的延伸資訊,你們一定會同意。
蘋果動新聞:活塞男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k8InDY2ojy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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