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旧曾谙

最近选集功能上线，我也迫不及待地试用了，但因为一直都有拖延的习惯，直到昨天才匆匆介绍了自己的空间——我在做选集分类的时候，确实有种小时候装扮 QQ 空间的感觉，比预想中要容易，甚至是快乐的。

可是真要一本正经向别人来介绍它们，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我写得很焦躁，只记得过程中感叹像装扮 QQ 空间了。但细想也是，仅仅是装扮 QQ 空间的话，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哑口无言。

相比起世界的朋友们所谈论的记忆是 Facebook、Twitter、Instagram，现在甚至有了 Threads，我们中国人就只有 QQ 了，因为它是我这一代人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产物，也是我们的世界还稍微自由，充满想象的时期伴随的产物。当然比不上论坛，因为我们恰好处于最好与最坏的夹缝之间，但也诗意地补足了一些人诸如我于蒙昧时期的想象。

所以我说装扮 QQ 空间是快乐的，这个选集功能让我有如此强烈的怀旧感，它带来的是更多难以言说的，毫不相关的记忆碎片也涌了出来。无论谈哪一个，都显得违和，但我还是尝试。

其实从 2016 年以后，我就不再使用 QQ 了，明明感觉有很多的感情要在那里织网成家，经年累月，但实际上才上了一个学期的大学，就将其抛诸脑后了。纷忙的大学社交就这样被学校里那些成年人、管理者拖向了微信，并坠入其中，但明明他们谁也没有下令，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回想以前，你还是无忧无虑地使用着 QQ，里面有县城小镇的同学老师，你喜欢过的人，或许还有网吧老板，青年路上卖花的姐姐，包括你母亲想上网，你帮她注册的那个用来存相片的账号。最远的就是那些在贴吧认识的网友，大家过着天南地北的生活，但爱好基本相同。

上大学了，你暗暗期待，以为自己要去更广阔的世界了，但没想到门槛是加入成年人的微信世界，辅导员建微信群你就要加入微信群，起初还有点不习惯，但一年两年，或者只过了一个学期，你就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登录 QQ 了。

在朋友圈发岁月静好、功成名就也是他们教你的吧，好像所有人都因为加入微信而进了这个“培训班”，你试图崩溃一次，但随后就发现那里好像没有人会崩溃。

然后你学会了在摸鱼的时候上微博，看明星八卦，和网友一起骂人，反正那里没有人认识你了。可是很快，你就在那里失去了第一个账号，第二个，第三个，还不算太坏，还可以将就，毕竟其他地方没这么因为亲近熟悉而搞笑，完全自由的乐园，你的议题又处于边缘，不会甘心完全地寄生于漂浮、不存在的土壤。

微博是一种袖手旁观的生活，于是偶尔想起打开 QQ，尽管那里已经没有人会联络你，给你发消息了，有时候醒来，可能是多年前的身体记忆，竟无意识地点进 QQ 空间，看见入伍的大学同学发动态：快结束吧，我怕像牲畜一样太久了，忘记怎么当人了。

这样的内心剖白，不会让你有机会在微信朋友圈里见到，大家都习惯变成“美好的成年人”，向众人介绍各自屹立不倒的生活，企图让自己立住，否则支撑不下去。

我们逃到哪里去呢，我们写信，发邮件，然后很快又兴致缺缺，没了下文。早上朋友兴奋地发微信来说，我们发 iMessage 吧，然后发现还是被中国的运营商赚了差价，照样收取两毛钱一条的短信费，中国特色。

想起有次坐车，听见一个女人打电话：“我把你微信删了，留着很麻烦，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吧。”挂掉以后，她就打开车上的广播，听一些在 21 世纪第一个十年间流行的情歌。

我写“走不出旧时代的人”，对他们极尽讥讽，甚至是憎恨，但其实并不是因为我处在他们的对立面，而恰恰相反，我很清楚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个，我只能看到我的周围，我只能看清我自己。

我会嘲笑一个年轻人的微信名是“风景旧曾谙”，也会因这一点而感到伤怀，失魂落魄。但我还不想那么快地走进那座魔山，不想跟随它，整个世界仿佛因此陷入了巨大的怀旧潮，意味着没人想往前走一步，多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