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肉叉燒包」的小史——澳門都市傳說的背後（一）

新人乍到，理應先自我介紹，但反反覆覆地打字和按Backspace，最後覺得最好的介紹還是一篇文章，用我的文字來介紹自己，而第一篇文想寫的是一段「醒胃」的澳門歷史……

永遠的謎團：八仙飯店滅門案

很多地方都有她們的都市傳說，當然澳門也不例外，而講到澳門的都市傳說，不知道有沒有聽過「人肉叉燒包」呢？

時間是在1986年4月，八仙飯店東主鄭林的兄弟寫了一件尋人信給澳門及廣州的警方，揭發東主一家及員工失蹤（一共10人）。早在上年（1985年），有泳客在黑沙海灘發現十多件人體殘骸，但因毫無頭緒而無法展開調查。收到這封尋人信後，警方重新調查案件，鎖定飯店的新業主黃志恆是嫌疑人，並在1986年10月初對疑兇提告。

八仙飯店滅門案揭開後，轟動當時整個社會，一時間坊間流出無數傳聞，連所謂「證人」的供詞竟然都是「路邊社」的消息【1】。在監獄（澳門市牢）內，囚犯們亦向疑兇提問，甚至傳出各種版本的傳說，如疑兇把屍體製成叉燒包和例湯售給客人【2】。然而，疑兇最終在監獄內自殺，使這宗滅門案的真相成為永遠的謎團……

以上是八仙飯店滅門案的案件概要，當然在網上還有更詳盡的版本，而我不打算（也無興趣）重覆這件血案的過程，而是想用另一個角度來講講澳門「人肉叉燒包」的歷史。

「食人肉」的集體記憶

當「人肉叉燒包」謠言在瘋傳之際，報章上有一篇特別的文章。有位人兄問一名八仙飯店的老熟客擔不擔心食人肉，但老翁卻說不怕，因為他曾經食過人肉，所以知道人肉的味道【3】。老翁憶述，他在抗戰時期在廣州因為饑荒，買了兩個叉燒包來充饑，食下肚後才得知是用小孩的肉製成，因而不會忘記這種噁心的記憶。

雖然老翁講的事情發生在廣州，但人肉叉燒包的傳說同樣在抗戰時期的澳門流傳，甚至成為老一輩的集體記憶。當時，在澳門的街頭流傳著，身材肥胖的人千萬不要走入橫街窄巷，因為隨時有人設伏捕捉，再將之宰殺，把人肉出售到餐廳或食肆……

你或許會問，澳門沒有捲入抗戰中，為何會出現饑荒？事實上，大批難民四方八面逃難到澳門，令人口一時間翻了一倍（由不到20萬激增至40萬），即使他們避過槍炮和轟炸，但仍然要面對溫飽的問題。哪怕政府、慈善機構及各大富商在救濟難民，無數人活活地餓死在街頭上，一些走頭無頭的人選擇以人肉充饑。在1942年，葡萄牙政府收到澳門總督戴思樂（Gabriel Maurício Teixeira）的彙報，發生了3宗食人肉的慘案，政府把食人的難民驅逐出境，並警告再犯即會槍斃，但都無法阻止事情【4】。食人肉的事不是只是難民，當時澳門最奢華的中央酒店廚師竟然因煮人肉而被捕，可見人肉流入餐廳的傳聞不一定是空穴來風。

到底這是真有其事，還是冤案？我們不知道，但毫無疑問，老翁口中的「人肉叉燒包」卻是充滿著抗戰時期對戰火和饑荒的記憶和恐懼。

為何一定是「人肉叉燒包」？

回到「人肉叉燒包」的傳說，大家有沒有想過，為何人肉「總是」被製作叉燒包呢？

一方面，叉燒包是廣東飲食裡常見的點心，另一方面可能關係到叉燒包的特點：潔白的麵粉包皮，打開是叉燒的肉餡，叉燒經過蜜汁的調味和火烤後，入口後充滿香味和美味。除了叉燒包，「人肉雲吞」和「人肉餛飩」也是兇手最常製作的食品，它們的共通點是難以看穿的外表，以及不容易弄清楚的內餡，達到掩埋真相的目的。當然，這些食物從廚房端到眼前，我們不知道廚師使用甚麼食材和方法烹調，是豬肉、牛肉或人肉？

這類與食安有關的都市傳說不在少數，例如某快餐店養殖基因改造雞來滿足生產線、某汽水廠的生產線受到屍體污染【5】。雖然這些只是都市傳說，但劣質食物和食安事件卻在現實中一次又一次上演。

「人肉叉燒包」傳說的恐佈，除了是一宗血淋淋的凶殺案，它其實也是一次包含對食物安全的擔憂。八仙飯店的實際位置雖然眾說紛紜，但飯店位於黑沙環三角花園附近，基本上是共識。在1980年代，大量內地人口移搬到澳門，黑沙環成為一個急速發展的地區，大批居民日間在工業大廈上班，晚上才回到住宅或木屋，不少街坊的三餐就在食肆或排檔解決，八仙飯店就是其中之一。

事問，一家平日多人光顧的食肆竟然爆出如此恐佈的命案，甚至傳出人肉菜品的謠言，哪怕不是虛構，但都足以成為人們的心理陰影。

都市傳說背後的恐懼

哪麼，八仙飯店的「人肉叉燒包」是不是真呢？

據澳門資深老記者陳永漢所講，「人肉叉燒包」只是當時記者為了搶銷量而作出來的故事，卻猜不到愈傳愈廣，已經是覆水難收的地步，在當時為報導加料是媒體的常態【6】。

不過，那些虛構且誇大的都市傳說背後，都隱藏人們眼中的恐懼。哪怕「人肉叉燒包」只是虛構的都市傳說，但這是一段戰火時代的記憶、一宗血腥慘案的震撼，以及一次對食安的擔憂，這些全是澳門的歷史。

我寫網誌，由最初的Blogger到Facebook，一直以寫澳門歷史的主。今次嘗試在Matters平台投稿，除了是出於好奇，也希望向讀者介紹澳門的歷史故事。在投稿上，我大概是隨緣更新，但盡量保護半月一更。

最後，雖然我是生於澳門，但對這個地方的過去一無所知，所以希望與大家一起探索這座城市的過去。

2022-07-10
新人報到

註釋

【1】〈滅門案內情傳說紛紜　司警治安警聯手偵查〉，載於《華僑報》（澳門），1986年10月8日，第4頁。
【2】〈澳門滅門慘案傳疑兇自爆內幕　曾將屍體肢解煲湯並炮製人肉叉燒飽〉，載於《華僑日報》（香港），1986年10月8日，第9頁。
【3】嘉華，〈吃人〉，載於《華僑報》（澳門），1986年12月3日，第17頁。
【4】A.H. de Oliveira Marques (dir.), História dos portugueses no Extremo Oriente, Vol.4: Macau e Timor. No período republicano (Macau: Fundação Oriente), p.106，轉引自金國平，〈抗戰期間澳門的幾個史實探考〉，載於吳志良、金國平與湯開建編，《澳門史新編》第一冊（澳門：澳門基金會，2008年），第301頁。
【5】揚．哈羅德．布魯范德（Jan Harold Brunvand），李揚與王珏純譯，《消失的搭車客：美國都市傳說及其意義》（北京：生活書店出版有限公司，2018年）。
【6】〈那些年轟動社會的突發新聞〉，載於《正報》（澳門），2019年12月23日，第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