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eeting Gorbachev》（2018）

看這支紀錄片是很有趣的閱聽體驗，有那種穿越上個世紀之盛也幾乎是惡名昭彰的政治宣傳（propaganda）而來到現在的假新聞後真相的時代。中間穿插造成不可置信的感覺，大多是因為我們一直以來所活在的那個對歷史認知的框架裡：（曾經）我們以為共產黨是人世間極惡的代名詞，（過去的歲月裡）人們跟著恐共仇共，共產黨執政就是暴政，人民都吃不飽穿不暖，暴政必亡。鐵幕國家裡的人民渴望的就是（我們這種國家的）自由民主。

再後來的歲月，有了中國的長輩朋友，才知道歲月裡他們也以為台灣同胞都吃不飽穿不暖；撇開這些大時代的政治宣傳的教化不說，1990年代中的我們參與的歷史，還真的，全球盼到那麼一天－－蘇聯解體。民主自由（美帝資本）終於比革命熱血（激進和社會主義）更成為席捲全球的浪潮。曾經在小島人的心目中，萬惡的共產黨終於只剩下中國那片大陸和華人了。

在片中受訪的人的年代，1986年，車諾比核災，對戈巴契夫而言，是一個明瞭，一個分水嶺。之後不久，他和雷根會面，全世界在疑想冷戰是否要結束了？至終他們每個反對世界再大戰的人，做了他們的位置上可以做的事，達成了限制核武的世界和平的任務。

匈牙利應該是繼兩大強會面後，最先作出試探開放邊界的動作，作都作完了，安全了，兩邊才想說應該要拍下來給全世界看。所以只好再架上鐵網，再在鏡頭前像剪綵一樣，拍給大家看。

然後是柏林圍牆，之後是各地接二連三地播報出來。

但現在看到那些歷史畫面上，播報員旁白說的人們投奔自由的畫面現場群眾歡呼，簡直噁心。事實上是本來好好的一群人民，硬被政治決定給分成兩邊，任何其中一邊的人會去找另一邊的人都是正常不過的事情，他們彼此是家人、同學、朋友、事業的夥伴或都是靠那些自然資源營生的（田或河）等等。在柏林幾個地方還留著當年圍牆的博物館，其中一個還展示著當年東邊的人想空想縫怎麼用盡各種方式要渡到西邊去。花招百出才是高手在民間的真實情況，才凸顯冷戰和威權年代的政治決定有多荒謬。哪是民主陣營的媒體在播報的那樣投奔自由，少自我感覺良好了。

蘇聯的解體看起來是蘇聯老大哥的威權底下，有好多人蠢蠢欲動，戈巴契夫是想走民主制度的，但有其他人認為與其解散，不如增加各邦聯的權力。就在戈巴契夫受到西方價值推崇的時候，被反對的、處心積慮的人挾舊威權勢給安排政變了。他被封鎖在渡假的小島上，國內則是在螢幕上報導他因健康因素，辭去職務，不再領導。

「事實是人民喜歡葉爾欽那樣的政治人物，可是他根本亂搞。」

導演帶大家看到當年錄影的畫面，看戈巴契夫回國以後，他們怎麼安排讓他正當合法地退出政治舞台，到最後還要他在鏡頭前簽字退位，讓媒體直播報導那歷史的一刻，導演說他維護著自己的尊嚴到最後一刻，在開播之前就把字給簽了。

「到今天都感到後悔，對不起人民。」

不是因為他背棄了社會主義的理想，而是在極權統治下的人民不可能一夕得到自由，超過半個世紀的時間，凡事凡複雜的決定，國家和大人都為你做了，面對所謂自由世界－－另一種社會裡的制度、市場機制、不良官商制定的遊戲規則－－的各種花招，被極權慣了的人民沒有能力招架。更甚，很多年輕的時候投身社會主義信仰的人，在年老的時候，覺得整個一生都被背叛了，這個鍋，亟欲得到權力的那些人，就通通丟給被鬥掉的戈巴契夫去揹。造成後來我們一直看到的，他們沒有得到好的日子，有些地方還在軍購打仗，上面還在權力鬥爭。

這支開頭有怪異的視覺語調的片子，看到後來，看著眼前這個不認識的老人，年輕的時候好像很帥，不真實的認知結構固然不真實，還是會在心底生出對他的敬意。背叛，人類的歷史裡很多的背叛，但是像上個世紀那樣懷抱信仰理想的人，用一生，被自己的信仰背叛的這種人界經歷並不是那麼普世地可能人類情感共通。

要問我怎麼知道戈巴契夫說後悔是真的假的？至親的親密伴侶病逝以後，老頭自己又過了二十年。他2008年又再進場，俄羅斯的社會民主黨，繼續拼他對人類社會制度的政治理念。政治人物一般來說，如果是他的錯，他們通常都不會承認，會避重就輕。戈巴契夫當時的位置是相當無上的權力，他本來就要放出的，同時他有那個時代領導者的胸懷（那種國家就是要把每個人照顧好的情感價值）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去扛起他的歷史責任，固然是權力下放以後，被別人給搞壞了，但更重要的是他能夠看見他的人民後來歲月的苦難。

片子最後有一段對他的讚美是「多虧戈巴契夫，我們才有史上最完備的武器限制條約。」是跟他同時代的一個退休德國外交高官說的，來不及記他名字。

總之，可以推薦給一些老派的活過那個年代的人看。（giloo紀實影音線上有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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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尾的詩)

I Go Out On The Road Alone

Alone I set out on the road;

The flinty path is sparkling in the mist;

The night is still. The desert harks to God,

And star with star converses.

The vault is overwhelmed with solemn wonder

The earth in cobalt aura sleeps. . .

Why do I feel so pained and troubled?

What do I harbor: hope, regrets?

I see no hope in years to come,

Have no regrets for things gone by.

All that I seek is peace and freedom!

To lose myself and sleep!

But not the frozen slumber of the grave…

I'd like eternal sleep to leave

My life force dozing in my breast

Gently with my breath to rise and fall;

By night and day, my hearing would be soothed

By voices sweet, singing to me of love.

And over me, forever green,

A dark oak tree would bend and rust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