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行动 12 | 伊拉克艺术家脑后安装“第三只眼”

2022 年 1 月 1 日

作品介绍

美国纽约大学摄影系伊拉克裔教授瓦法·比拉尔在2010年11月展开了一个名为“第三只眼”的惊人计划 —— 他通过手术在自己的后脑勺中植入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摄像头，并计划使其在未来一年中每隔一分钟拍摄一张照片。

据比拉尔称，这个“第三只眼”计划是他应卡塔尔首都刚开不久的多哈市马沙夫博物馆委托展开的，也是“阿拉伯现代艺术”展览的一部分。

作品执行

据悉，比拉尔后脑勺中的摄像头是由洛杉矶一家纹身店铺的艺术家通过两小时的手术植入的。手术者先是将他的后脑勺头皮切开了一个小孔，掀开了一块3英寸厚的皮瓣，接着在他的脑后皮下植入了3块钛金属支柱，再将一个无线摄像头小心翼翼地固定在上面。这部相机表面为圆形，直径5厘米，厚度不超过2.5厘米，比拉勒将戴着它度过一年时间。

美联社24日援引他的话报道：“我将和之前一样生活。”不过，比拉勒拒绝透露相机植入时间和细节，说“将在12月15日博物馆预展时公之于众”。“在我有机会谈论它并说出我的目标之前就被泄露给了《华尔街日报》，”比拉尔告诉F Newsmagazine，“所以它立即成为流行文化的一部分，而真正感兴趣的是它背后的轰动，一个男人和一个摄像头 —— 这就是吸引人们注意力的地方。一开始这让我很失望，因为那个故事没有多少深度，当然新闻里到处都有报道，而没有充分关注项目本身。”

按照比拉尔的计划，这个摄像头会每隔一分钟拍摄一张照片，然后将拍到的照片发送到电脑中储存起来，然后通过网络源源不断地实时传送至万里之外的多哈市马沙夫博物馆展出。主办方马沙夫博物馆介绍，“第三只眼”计划的主题是反映“时间的不可存取性，以前记忆和经验的不可捕捉性”，“这将是一种三维体验，表现真实的时间和空间，”博物馆官员萨姆·巴达尤勒说，“一旦照片面世，你将认识到，相机只是艺术表现的一种方式，还有一些重要方式可以体验。”比拉尔说，这个艺术项目将引出“重要的社会、美学、政治、技术和艺术问题”。之所以选择将相机植入后脑勺，是因为想了解平常看不见、抛诸脑后的东西。

然而仅仅2个月后，由于比拉尔的身体对植入后脑勺的一块用于支撑摄像头的钛金属支柱产生了严重的排斥反应，令他持续疼痛，寝食不安，为了消除排斥反应，比拉尔服用了大量类固醇和抗生素类药物，但都没有效果。无奈之下，日前比拉尔不得不再次手术，摘除了其中的一块钛金属支柱，只剩下另外两块钛金属支柱还留在脑袋中，而他后脑勺上的摄像头也因为无法继续固定被迫被摘除。

“第三只眼”计划夭折的消息曝光后，再次雷倒了整个美国，许多人都认为比拉尔纯粹是瞎折腾自找苦吃。但比拉尔却表示，他仍会将“第三只眼”计划进行到底。比拉尔称，作为权宜之计，目前他只能将摄像头用绳子绑在头上，但等到痊愈之后，他还会将摄像头重新植入后脑勺。他说：“我决心继续进行“第三只眼”计划。”

艺术家自述

“讲故事者放弃心理阴影的过程越自然，故事就越能在听者的记忆中占据一席之地，它越完全融入他自己的经验，他就越倾向于重复迟早有一天会传给别人。” —— 沃尔特本杰明，讲故事的人（第 91 页，《照明》）

如果不是讲故事的人，我什么都不是。迄今为止，我的工作一直关注将公共和私人信息传达给观众，以便它可以被重播、分发。我讲的故事是政治剧，通过我过去的经历展开，一直到现在，它们与媒体的货币相互作用，作为审美愉悦和痛苦的辩证法。通过不同层次的分发和解释，图片是使用通过故事（技术）框架建立的交互模型绘制的，在那里它们被揭示和共享。在观众锁定参与的情况下，我的故事可能会被重述。

“第三只眼”就是这样一个讲述和复述另一个故事的平台。一个暂时植入我脑后的相机，它自发地、客观地捕捉构成我日常生活的图像 —— 每分钟一个并将它们传输到一个网站供公众消费。

在我从伊拉克到沙特阿拉伯、科威特和美国的旅程中，我留下了许多人和地方。我对这段旅程的印象不可避免地是短暂的，就像它们在我自己的记忆中一样。很多时候，当我在旅途和混乱中，图像无法完全记录下来，我没有时间吸收它们。现在，事后看来，我希望我能记录下这些图像，以便我可以回顾它们，让它们成为我被迫离开并且可能再也见不到的所有地方的提醒和记录。

该项目源于对捕捉我们留下的地方的图像的强烈愿望，有时我们会选择离开这些地方，有时我们是被迫的。1991年，当我离开伊拉克，我的家乡受到萨达姆政权的轰炸时，我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这就是最初的愿望，捕捉这些图像。但随着我的思想和实践的发展，我开始明白没有客观形象这样的东西。

图像总是主观的，由摄影师编码，并受摄影师哲学或他们的观点的影响。然后我开始想我想失去那种主观性……一种方法是通过取景器失去眼睛的力量，以及按下快门时手指的力量。因为那是对照片进行编码的时候。所以唯一合乎逻辑的事情就是把这个相机放在我的后脑勺……把相机和身体结合起来创造一个拍摄、生物技术设备，并试图失去对图像的主观性是合乎逻辑的。

“第三只眼”源于需要客观地捕捉我的过去，因为它从非对抗性的角度滑落到我身后。它是反摄影的，解码的，并将捕捉被表示而不是被暗示的图像，一种技术生物图像。这将通过将我的手和眼睛完全从摄影过程中移除来实现，绕过传统摄影的传统惯例或摄影计划的中断。巴特曾说过：“……从美学的角度来看，所指的图像可以表现为图像的一种伊甸园状态；乌托邦式地清除其内涵，图像将变得非常客观，或者，归根结底，是无辜的。” 我希望通过“第三只眼” 捕捉到这种“无辜”的形象。

CNN: New York professor installs camera in head

从技术上讲，“第三只眼”是一种自动摄影设备，由三个不同的组件组成：一个小型数码相机，通过 USB 连接永久安装在我的后脑勺，我随身携带的轻便笔记本电脑，通过一个连接到相机的USB电缆和3G无线连接以访问互联网。网站 www.3rdi.me充当相机拍摄图像的存储和显示。从理论上讲，该装置的功能如下：相机在没有艺术家干预的情况下，每分钟自动捕获一次图像，然后通过USB连接将该图像发送到我身上的接收器（计算机）。接收器然后通过3G网络将此图像发送到网站，在那里图像被存档并可供公众使用。

“第三只眼”使我身体的一个技术装置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并使用互联网在空间内公开发布记录的内容。设备捕获的任意图像将保留破碎的记录并分发由观众完成的叙述，因为他们的身体空间也受到演示的影响。本杰明将这位讲故事的人描述为“可以让他的生命的灯芯完全被他的故事的温柔火焰完全吞噬”。（《照明》）这样我就被锁定在故事的讲述者中，将解释模式传递给几乎没有上下文的观众，以便他们可以根据主观互动和后续表达进行转化。使用这个叙事三角形，作品将评论图像用于讲述和复述故事的方式。

艺术家介绍

Dr. Wafaa Bilal (阿拉伯语: وفاء بلال [wæfæ bɪlˤɑːlˤ] ; 生于1966年6月10日）是伊拉克的美国艺术家，目前在纽约大学作为蒂施艺术学院艺术教授。他的项目 In a Grain of Wheat: Cultivating Hybrid Futures in Ancient Seed DNA于 2021 年获得创意资本奖，并因其作为倡导者的工作而在 2016年被《外交政策》杂志评为全球 100 位领先思想家之一。

比拉尔来自伊拉克纳杰夫。他在伊拉克历史上一个特别动荡的时期长大，他的战争和革命经历影响了他的艺术。他梦想成为一名艺术家，但因涉嫌对一位家庭成员的不忠而被禁止在伊拉克的一所大学学习艺术；他转而学习地理。他继续创作以批评萨达姆侯赛因政权为主题的艺术作品。为此，他作为持不同政见者被捕。

1991年，比拉尔在萨达姆·侯赛因 (Saddam Hussein) 政权下遭到镇压。在拒绝志愿参加入侵科威特及组织反对团体后，在第一次海湾战争期间逃离伊拉克，在沙特阿拉伯的难民营生活了两年，为孩子们教授艺术。通过这种方式，比拉尔成为一代被迫流亡的伊拉克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的一部分，在那里他们与自己的遗产和当前的伊拉克艺术实践隔绝。

1992年，他前往美国合众国学习艺术在新墨西哥大学的阿尔伯克基，1999年毕业。他后来搬到了芝加哥，在那里他赢得了MFA从芝加哥艺术学院的学校2003年，次年成为兼职助理教授。除了他的艺术之外，他还就萨达姆侯赛因的政权发表了演讲，并接受了历史频道的采访。2004年，瓦法的兄弟在一个检查站遭到美国导弹袭击而丧生，这加深了他对伊拉克战争的谴责。他周游世界，宣传伊拉克人民的处境，以及和平解决冲突的重要性。

比拉尔因其在线表演和互动作品而享誉国际，这些作品引发了有关国际政治的对话。他的作品有一个激进的潜台词 —— 凭借那些具有挑战性的身体表演和新媒体作品，例如...And Counting (2010) and Domestic Tension (2007)，他目标是将自己和观众推到审美和政治舒适区之外。比拉尔在萨达姆·侯赛因 (Saddam Hussein) 政权下遭到镇压，并于 1991 年第一次海湾战争期间逃离伊拉克。在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的难民营呆了两年后，他来到美国，从新墨西哥大学毕业，然后在芝加哥艺术学院获得艺术硕士学位。他目前是纽约大学蒂施艺术学院的助理艺术教授。

隐私争议

“第三只眼”计划一经曝光，立即雷倒了无数美国人，更在纽约大学校园内引起广泛争议。因为比拉尔后脑上的“第三只眼”捕捉的不仅仅是他的个人行动，同时还有他与学生的日常教学互动情景，被拍摄者很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侵犯隐私。为此校方一度考虑，当比拉尔在校园内活动时，让他用镜头盖遮住“后眼”，或者索性暂时关掉微型摄像机。

纽约大学发表声明说：“作为一所艺术院校，学校的任务是培养艺术家，我们尊重他（比拉勒）作为一名艺术家自由创作的权利……我们也严肃看待他的项目引发的隐私问题以及对学生的影响。”校方与比拉尔讨论了“正确机制，确保他的相机在纽约大学建筑内不拍摄照片”。不过，一些学生表示没有这方面的担心。2011年5月毕业的塞思·莫罗斯卡说：“教室内没什么需要隐藏。”不过，他不同意照片传输至另外一个国家，通过传媒平台共享。

AP: 3rd Eye: Artist Gets Camera Implanted in Head

关于该作品的采访

以下内容节选自ibraaz.org，记者Sarah Raza（SR），瓦法比拉尔（WB）

SR : 你会说这个项目是反摄影的吗？

WB：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因为通常摄影和拍摄图像的做法是非常主观的。如果你认为纪实摄影是最主观的图像制作形式，并在我的作品中颠倒这个想法，你会发现我从不承诺壮观，而是平凡。在我的作品中，相机捕捉到的图像分辨率很低，类似于手机上的质量。我对摄影的一次性和非等级概念非常感兴趣。

SR : 今年2月，有报道称您的设备出现问题，因为您的身体拒绝了它，为了身体康复，相机被暂时移除。这次中断对本打算持续一整年的项目有何影响？

WB：我必须让将相机固定在我头上的针脚所连接的区域正常愈合，否则我会遭受持续感染。在此期间，我一直将相机挂在脖子上，它仍在记录图像并通过互联网提供给它们。在夏末，我将重新安装该装置，并将接受另一次外科手术，以完成预期的12 个月的计划。

SR：这给您的身体带来的生理和生理挑战怎么样，您是如何应对的？

WB：该项目并非没有身体上的挑战，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并且习惯了不舒服。相机是异物，我的身体一直试图通过切断该区域的血液供应来排斥它，但我决心通过我的团队和医疗专业人员的帮助继续实现这个项目的目标。

SR：与公众的互动似乎是围绕您的实践的“奇观”的一个重要方面。

WB：我认为公众与我的作品的互动不仅仅是奇观。与观众交互是我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例如，在我早期的作品Domestic Tension（2007）中，我被限制在画廊空间里待了30天，观众登录互联网与我交流或射击彩弹枪。这项工作的重点是提高数字时代对隐私的战争的集体意识。这实际上是对景观概念的批判。该项目的核心是提高对美国远程战争的认识。

SR : 你在美国的工作受到什么影响？

WB：我在国际上收到了很多关于我的工作的不同反应，最常见的反应是为什么我要让我的身体接受这些艺术实验，但总的来说，它非常积极，真正渴望更多地了解我的工作。在美国，我在纽约大学的蒂施艺术学院任教，专攻摄影和成像。这所学校因其对视觉艺术中的表演和表演性的渐进式研究而广受赞誉，这种背景与我的实践相辅相成，这是基于过程的。

以下内容节选自BBC收集到的观众问题

Bob Hurton，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雷德兰兹市：我喜欢这件作品的概念。我想知道您是否发现自己在一天中尝试构图？

WB：该项目背后的整个想法是使图像客观并从过程中消除主观性，因此我尽量不影响或构图镜头。但这很难，因为人类总是倾向于记录和构图，与他人分享这一刻，所以一开始很难不掉头有意捕捉这些时刻。但是随着项目的进展，我更加坚持项目的理念，并抵制了构图的冲动。

Lamin Baldeh，冈比亚Serrekunda：你为什么决定这样做？你从中得到什么样的感受？

WB：我决定做这个项目的部分原因是我在伊拉克的经历，在那里我不得不逃离，没有机会反思或记录我留下的东西。我也对我们未经承认或检查而走过的生活角落着迷；整个方法是一种非常冥想而不是积极的方法。有一种感觉，因为它连接到互联网，我立即与其他人分享我存在的时刻。这让我觉得我并不孤单。

Joseph，美国纽约：你为什么选择把相机放在脑后而不是正面放在额头上？

WB：相机在我的后脑勺而不是前脑勺，因为重点是在不受眼睛力量和手指框架影响的情况下捕捉图像。如果相机在我的头前，它仍然会受到我所见所闻的影响。

Aanchal Bhatt，印度：您需要多少体力来为此做好准备？热情和奉献有帮助吗？

WB：除了身体，我真的需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承诺，真正影响您的日常生活。这在身体上也非常艰难。

Gretchen，美国巴尔的摩：您这个项目的使命是什么？

WB：一项任务是捕捉转瞬即逝的运动；也失去主观性；并评论我们生活的状态，在那里我们受到持续监视并遭受任何私人空间的损失。有人可能会问，我是不是成为了我所反映的这个问题的一部分（监视状态）。这就是我的意图 —— 艺术家就像一面镜子，反映了社会状况。

Stephen Partington，泰国孔敬：我想赞扬你探索我们平凡生活中非凡艺术的新方法。毕竟，艺术就是寻找角度和方法，为生活提供新的视角。我想这就是我喜欢你的项目的原因。请问，当你开始做这个项目的白日梦时，首先想到的是什么画面？

WB：头脑给我们开了个简单的把戏，要求我们不要真正看某些东西，因为我们以前见过它们很多次 —— 我们在生活中看到了多少空间、地方和角落，却没有真正注意？该项目将这些角落反射回来并说“嘿，看着我”。

AP Artist's Body Rejects Camera Implant in Head

其余采访

Q：是否遇到任何阻力或机构审查？

WB：没有，这让我感到惊讶。卡塔尔似乎在开放社区和引入未经审查的声音方面采取了非常自信的步骤。没有艺术家受到审查，这是在那个国家发生的一件非常有希望的事情，希望这会对邻国产生连锁反应。我确实去了开幕式，项目反响很好。我可以完全自由地去卡塔尔的任何地方，甚至一次都没有被安检拦住 —— 除了我回来的时候。当我准备登上一架美国飞机时，我在机场被拦住了，这是可以理解的……但除此之外，这个项目的反响非常好，我从多个渠道听说他们对一位中东艺术家的作品感到多么高兴和自豪这么大胆的项目。

Q：你怎么看自己行为的个人体验与留给观众遇到的“艺术品”之间的紧张关系，在你的网站上放了数百张匿名的数字图像。

WB：我将它们视为记录，一场表演最难的事情之一就是你如何记录它。我认为这些图像成为记录本身。我试图摆脱它，这是不可能的。这会让我对我今年到目前为止所做的每一分钟都有一个很好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