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和石

si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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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鐵礦石,一塊石頭。然后又是一塊鐵礦石,一塊石頭。

石頭很多,鐵礦石很少,但總歸是能被人發現的。

一個人掘出石頭,找到鐵礦石。

一個人將鐵礦石粉碎,投入熊熊燃燒的火爐。

鐵會成為鐵水,然后凝固為金屬的小疙瘩。

一個鐵匠決定用錘和火繼續鍛打,大、小,大、小,就這樣鍛打下去。

鐵的材質開始變得純凈,雜質則一點點消失。

碳、鐵、水、油……一次次試煉,漸漸讓這鐵凝聚疊壓,又化作一種「器」。

鐵器。

看到的人笑了,「銀貨兩訖,」他說,然后帶走了這不屬于世間的鐵器。

天上曾經掉落的隕鐵,便是人間鐵器的起始嗎?還是這人間的鐵,才是人手中得到的秘器開端?

鐵,在無中而有,小中變大,然后在世間磨洗,有時是水,有時是碧色的血。

終于有一日,鐵器倦怠了。

這赫赫的威名,已經化作風,風也變成雨,雨墜落人間,消失在大地山河之中。

可喜歡上了鐵的人,不肯停歇,他們發明了更精巧的器械,設計了更準確的步驟,又再一次從石中去選,從雜中取精。

一塊鐵,剛剛被提煉出,還沒有為了「用」而成「器」。

它沒那么熱烈,更不覺得這熔爐的火,怎樣炙烤出閃閃的紅光,映照臉龐,標定價格。

這塊鐵決定了:

「我不進入匠人的手中。」

于是,工廠就失去了一塊鐵,它消失在運輸的途中,在高速路上滾落,成為一片石頭堆中的鐵。

它感到這石頭中曾有的回憶,如此熟悉,就像肉中的肉,骨中的骨。

可每一塊石頭都沉默著看它,因為這不是自己的同類。

「嘿,你是誰?」

鐵猶豫了,不知道該怎么定義,畢竟自己沒有選擇成為「器」的道路,而是做了那預設流程下的逃兵。它認為自己該回歸到石頭,可自己已經和身邊這些石頭完全不一樣了。它愿意親近地待在這里,但石頭們和它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對方。在不算久的時間之前,它們該是相融相聚的兄弟,誰也不能說這是鐵,這就是石頭;或者反過來說,這是石頭,這就是鐵。

鐵礦石,是石頭,也是鐵。

去往工廠,就會成為一塊被認證的鐵,因為它的未來認證了它的過去。

不離開山谷,它就是石頭,不折不扣,毫無懷疑,更無需任何論證,因為它和它身處的山崖,無法分開,本來一體。

這是鐵的沉默。

于是它就慢慢讓自己消失在石頭之中。

它可以等待。

石頭們則不在意時間。

那么鐵慢慢化成了一片塵土,薄薄的一層,仿佛是什么奇特的菌絲,或是變了色的蒼苔。風雨如常,一季一場,慢慢地也沒人再來問:

「你是誰?」

因為它們都聽著一樣的鳥兒的歌聲。

因為它們都愛著一樣潺潺委婉地溪流。

因為它們都不在意時間,只選擇了自己。

也許要等到很久很久,它還會遇到下一個同伴,也在那路上,也是這樣滾落消失到這片土地。那么會有誰,再去問它什么嗎?這個問題并沒有什么答案。在沒發生以前,什么都沒發生。而對于所有不曾發生的可能,我們只有選擇等待發生的出現,出現后地慢慢進行。


CC BY-NC-ND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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