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釀酒和餃子
二零零八年之前,少女還經常和母親回到偏遠的城市過年。那個城市依傍著長江支流,僅有著一座公園。她對那座公園的記憶除了湖裡搶食的鯉魚,就剩下壹元錢的糖畫了。
在那個城市的家裡,門框上有用小刀每年刻上少女長高的印痕,有正方盒子的電視,還有祖母釀的酒。
祖父是個嚴謹的人,從擀面皮、剁肉餡、到餃子成型下鍋都是很講究的,他包的餃子很好看,是端正的元寶形狀。少女還小,看到祖父認真的樣子總是忍不住躍躍欲試,但總是包了幾個就興致缺缺去玩其他東西。最後鍋裡面的餃子總是有幾個形狀慘不忍睹,上桌時當做笑談,然後不知道落入誰的肚子裡。
飯桌上,母親說祖父的餃子餡總是剁太碎了,吃起來口感不好。祖父說下次改善。但少女吃不懂,她只知道好吃和不好吃,對她來說好吃的東西也只有麥當勞和肯德基。祖母把自己釀的葡萄酒倒給大家喝,少女還小,只淺嘗一口,覺得可樂好喝多了。
那個冬天,餃子熱氣騰騰,客廳瀰漫著微微酒香,大電視播放的節目成為背景音,半夜過後好像還難得下了場雪。雪下到凌晨,祖父母起得早,看見屋簷覆蓋著薄薄的一層雪。少女睡得香,也沒人叫醒她。等她醒來,雪都快停了,祖父帶她去屋外看看細雪,她才知道下雪是如此安靜。
後來,少女在遙遠的海邊城市長大,父母工作繁忙,多數時間也以外食為主。餐廳的選擇頗多,中式川菜、西式牛排、韓式湯鍋還有東南亞菜……她也在不同地方、各個餐館吃過很多頓餃子,還到了可以進酒吧的年紀。在喧鬧的城市裡,海面映著夜景,她沒有再見過雪、也沒有學會包餃子,但懂了喝酒的樂趣。
有機會,少女可以離開海邊自己回到依傍著江河的小城。門框的刻痕已經有十年半載沒有更新,祖母早已不再釀酒,可能會買幾瓶可樂放在家裡。祖父把面團醒好,搓揉成條,切成幾份,再擀得薄厚剛好。肉餡是混的韭菜,放在冰箱靜置了一會。在和祖母聊天的空隙,祖父就已經包好一盤了。少女會被叫去幫忙,勉強包了一盤就溜去看電視。
祖母會說:「怎麼長這麼大還是沒有耐性。」
少女嘴硬反駁:「您閒著怎麼不去包幾個。」
祖母哼哼唧唧說自己忙著要看養生節目,祖父在旁默默把一家人的餃子包得整整齊齊。
上桌後,餃子皮不會像餐廳的那般白潤,反而是雞蛋的暗黃。一口下去肉汁和韭菜香恰到好處,肉餡均勻、口感剛好。一盤餃子裡面,還是有幾個形狀不成氣候的拙作。
食物聯繫著許多記憶,承載了複雜的情感,不經意間把你帶進時空的另一端,卻又訴說著過去早已把你拋棄。一個人的口味如同口音,在另一個地方待久了,就混著另類的雜訊。例如在嗜甜的城市裡,胃壁慢慢變的不耐嗆辣的菜餚,但舌尖卻還思念著重口味的痛楚。若少女的人生是以出走的基調,菜餚和味蕾的互動或許可以成為一次次的遠眺和回望、把牽掛幻化成實體吞嚥進肚子裡,然後不再遺憾、不再焦慮、不再躊躇不定,不再選擇逃離或者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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