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筆下有關眷村前後的歷史記憶之一
「各里民注意!各里民注意!今天傍晚五點開始停水,請儲水備用,並將抽水馬達關閉,避免過度運轉損壞……」經過學田里,里長辦公室廣播響起。「各眷戶注意!各眷戶注意……」我腦中響起那個我從沒親耳聽過的聲音。「沒有糧票還吃兩碗飯!」他似乎總這麼對老三那樣半開玩笑,但生活確實不好過。大概15歲那年從長樂彰港,位於福州某地,他出生的程家村出海捕魚後,就要等到7、80歲小三通開放,才會淚流滿面地再次踏上那塊土地。
曾有那麼一群海盜,自稱游擊隊,行搶台灣海峽南北各大商船,蔣家受不了各國抱怨,才把他們收編國軍,身為游擊隊的其中一員的他也就一起來台。模糊的記憶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背著妹妹去賣給富貴人家這事卻非常鮮明,在酒精的催化後再次提起,依舊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另一段記憶中,他小名阿ㄗㄥˋ(zèng),不知道中文字也沒有全名,因為離家那年才要成年,按照習俗要成年才有名字,所以才知道那年大概15。來到台灣,應要求,必須做一張身分證,推算一下大約是民國16年出生,祖籍福建,姓名,就紀念出生在彰港的程家村,寫上了「程贈彰」三個字。
前幾年去看名劇《寶島一村》,大伙兒在分配房子時,或改名換姓,或假冒他人,或假冒夫妻。戰亂時代誰都可以是誰。說是推算、紀念,其實說是捏造也罷。
他口中「被浪捲到水底不要怕!嘴巴閉緊,鼓起腮幫子再吞一口(氣),就可以再撐一下。」說得那麼簡單。入了國軍後,學了一手好字,他迷上了金庸。軍中是晚上統一熄燈的,除了茅房,佔著茅坑不拉屎,就是在讀金庸啦!靠著懂得在海底挖些美味的貝類,他在長官的下酒菜間加了許多商量的空間,才可以在日後遠離前線到南投的眷村安定。眷村裡,有那種,就算只有黃瓜蘿蔔,也要一盤切絲,一盤切塊,一盤切片,一盤切段,弄個五菜一湯才是一頓的(曾經的)有錢人家。他卻是一條魚分頭、中、尾,兩面的肉可以吃五天。省錢是一回事,但酒還是得喝,料理用的紅標米酒下肚,久了,是不斷顫抖的手,從口袋掏出零錢叮叮噹噹的,手抖抖抖的叫老三把淺紅色的酒瓶拿去退了再買一瓶回來。他操著一口外省老兵的鄉音,家鄉話卻只剩一句「卡溜(kǎ liu)」,意思是散步,還講的出口了。
小三通開放後,曾經想回到彰港定居,但他怎麼樣也過不慣,彰港,是活了生命前15個年頭的出生地,但南投才是家,卻又不是故鄉。
這一切的一切,末代眷村小孩,我的母親(上面那位老三)並無意溯源。我,也就按照口述兩代的歷史,簡單的文字,模模糊糊的記在這裡,記著大時代悲劇底下一位小小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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