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整修日誌/工務

疫情前我就開始找人打算修浴室，估價也估好了，怎麼改怎麼做也說好了，整修期間暫時落腳的地方也找好了，只差一聲令下敲下第一槌。正打算開始的時候，疫情如燎原野火迅速蔓延，從原本每日數百例突然暴增為數千數萬例，那時染疫的人至少居家隔離兩個星期，我擔心萬一整修期間不幸染疫，不僅家裡沒辦法住，工程有問題也顧不到，於是緊急喊停，這一停停了三四年。

這次怎麼下定決心的我也忘了，就是不經意發現附近有一家衛浴公司，常常經過的結果就是有一天不小心走了進去，想說問問也無訪，一切就開始了。

那天是星期六早上，來估價的師傅竟然是位小姐，她說她是工務，我的解讀就是工頭，小姐當工頭還真少見，不過她公司竟然還不只她一位女性工務，反倒是那個後來常常來我家補土收尾的工務助理好像是唯一的男生。

他說他本科是學工程的，畢業後在辦活動的公司工作，辦聖誕晚會跨年晚會等各式各樣的活動是他們的日常。辦活動就是會被時間追著跑，壓力山大，接案生活沒有下班時間，一忙起來沒日沒夜，活動當天清晨三四點就要出門準備，活動結束還要善後，接案生活十幾年只回家過年兩次。

他說這個公司是他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開的，他回鄉之後來幫忙，在公司頂的是工務助理的缺，房屋修繕的工程總有一些師傅漏掉的小角落要整理，牆壁凹凸不平要補土批土，小面積的牆面油漆粉刷，維修孔蓋周圍矽利康填補等雜事，特地請師傅做不划算，不做又不行的事情，就是他要來收尾。我臥室跟浴室那個門打掉封牆跟之後批土油漆都是他來做。

從我第一次見他開始，他每次就是髒兮兮的一身泥，雙手沾滿粉塵，指甲縫裡自然是卡了一層汙垢，被鬍渣佔滿半邊的臉上總是掛滿汗珠，腳上踩的那雙鞋有好幾個裂口，若不是為了加厚鞋底曾特意加工過，鞋面還勉強與鞋底相黏，否則那鞋應該早就散開了。問他每天這樣在每天在塵土之中揮汗如雨，不覺得辛苦嗎? 他說雖然很辛苦，不過相較於過去，現在下午五點就下班了，之後時間就是自己的，可以和朋友出去玩，也有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

工程期間我住的民宿恰巧就在他的公司隔壁，聽民宿的老闆說因為他搬來隔壁住，兩人才認識，後來成為好朋友。並且他叫我不要看這個工務像是個粗人，其實他彈吉彈的很好，是老師等級的，也收過幾個學生。

因為民宿離我家很近，我差不多每天都會回家去看進度，一次回家門沒鎖燈也還亮著，原來他還沒走，光著上身正忙著用白磚幫我把和臥室相通的門封起來。

工務身高180幾公分，壯碩的身材使得他赤裸的沾滿汗珠的上身佔據了我視野大部分的面積，腋下黑色的毛髮隨著他的手部的動作忽隱忽現。我有兩個兄弟，即便是在家裡也很少見他們光著上身，突然在家裡看到一個幾近半裸的陌生男人，我有些招架不住，覺得刺眼。

不果在沒有空調的工地光著上身工作應該是他的日常，他就像是披著國王的新衣，神色自若的對我說明今天的工作進度，沒有一絲尷尬，反倒是我渾身不自在。

後來又一次我回家的時候他還蹲在地上給地磚縫隙填土，同樣是光著上身，揮汗如雨，同樣半裸著跟我說明今天的工程進度，說也奇怪，可能是上次已經被震撼過，我這次卻沒有上次的尷尬。

因為民宿老闆和他是好朋友，有共同認識的人和事物，就比較聊得開。可能我對他也不錯，下班回去如果他還在做還沒走，我多半會給他準備一些點心甚麼的，冰箱裡也一直會冰著幾瓶舒跑，他後來對我也很好，拜託的事情都做得很好，離開前一些施工廢料會幫我清掉，順便把地掃一掃，收尾的最後一天我甚至去開理監事會不在家，留他一人獨自在我的臥室裝冷氣排水器。

現在工程結束，生命中的過客隨之退場，或者他日在附近某個轉角偶遇，帶著微笑打招呼，像朋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