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螺蛳粉延时十年的亲密接触

人生第一次吃螺蛳粉是大四的时候。某个夏天的夜晚，跟着L师兄H师姐去到学校西门外的某家桂林米粉店恰宵夜。去的路上，师兄念念叨叨“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那个味道啊，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臭。要不是你们师姐要吃，我是不会吃的。”新奇的食物我最喜欢了啊，臭豆腐我都爱，还有什么臭是我不吃的么？走在黑漆漆的路上我心里琢磨着，这条路我也常来啊，只知道有家不错的老北京烤肉店，不知道有什么新奇餐馆暗藏黑暗料理。

米粉店里光线有点暗，能闻到一股发酵的臭味，印象中并不刺鼻就是了。和现在路过有些螺蛳粉店门口都能被臭到上头不太一样。不知道应该吃什么就照葫芦画瓢要了一份螺蛳粉。师姐是柳州人，跟着广西人点总是没错的吧？螺蛳是我极爱吃的菜，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不是存在某种关联，我问师姐。她笑着摆摆手，螺蛳粉里是没有螺蛳肉的。好吧，可能此螺蛳非彼螺蛳，于是在很长时间里，我一直以为这两者之间毫无关联。粉端上来之后，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酸笋那奇特的臭味。师姐说这味道不正宗，也就吃个念想。

感觉一旦陷入“味道正宗与否”的大讨论，这争论就没底了。千人千嘴，相邻地域口味的融合，不同人对口味的调整。就算是在柳州，100个螺蛳粉摊也有100种汤底的熬法。味道正不正的边界线显得越来越模糊。

印象中，那碗米粉我到底是没有吃完。师兄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师姐也丝毫不介意反正这碗粉也不正宗。总之，这碗粉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划过我的口腔，没有泛起一点波澜。

可我没有料到，八年后的某个夜晚，在香港逼仄的公寓里，我突然爆发出对螺蛳粉实打实的思念，毫无预兆。这感觉，有点邪。好像那不正宗的酸、臭、辣，在身体里潜伏了八年，终究是勾出了我真心实意的欢喜。在Open rice上一顿狂搜，转天下班就出现在旺角某个天桥底下的小铺面，真情投入地嘬粉。我小心翼翼地确认着是不是那味儿，虽然我早就不太记得八年前吃时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道以什么作为标准来衡量，不得要领。被鲜、酸、烫，辣夹击的味蕾很快失去了知觉，胃和食道匆忙地迎接着一轮又一轮火辣辣的冲击。

臭嘛？臭！

辣嘛？辣！

烫嘛？烫！

撑嘛？撑！

还想吃嘛？想！

来到上海之后，嘬了三家热门螺蛳粉。感觉上要比在香港吃的更有劲儿，当然也更精致得多。毕竟是到了一处精致的地界。

东门七爷螺蛳粉（前身是粉家柳州螺蛳），2011年降临魔都。据说老板是地道广西柳州人，开螺蛳粉小店完全是因为满足妻子想吃家乡螺蛳粉的愿望。汤头由螺蛳肉和骨头熬制，八角、草果等十多味香料融入其中。另外，酸笋也被直接加入汤底，使得风味更加浓厚。

去吃的时候正值疫情期间，长期犯着寂寞的嘴，咂到了复合鲜、辣、酸的螺蛳粉，当场缴械投降。满满一碗米粉搭配着丰富配料端上来的时候，我有一种称帝的富足感。

米粉弹滑，酸笋脆爽，肉糜量大味足，酸豆角、木耳丝混合着过油的花生米香得你满地打滚。感觉点睛之笔就是炸豆皮，很薄很脆，没泡进汤里的部分又松又香，浸过汤汁的部分软绵入味，勾得你六神无主。吃完米粉还停不下来，要努力撩尽散落的肉糜、花生才过瘾。干捞的米粉同样出色。汤少所以螺蛳的腥味儿不重，红油包裹着米粉令人唇齿留香。所有配料的风味更加独立、突出。

西环肥仔，柳州本土老牌螺蛳粉品牌，在上海的这家是广西省外的第一家分店。进门之前，闻不到什么太重的气味，但是一推开门，那就是进了酸笋发酵的仙境，每一寸空气里都弥漫着着硫化氢（一种存在于屁中的气味物质），是这味儿没跑了。

令人振奋的是，它家能点鸳鸯，一碗汤粉一碗干捞，一次性过足嘴瘾。

干捞，不会太烫，拌匀之后很快就能入口。米粉配合着佐料，一口香、一口酸、一口鲜、一口脆。你觉得味蕾在旋转、跳跃。配上两颗鹌鹑蛋，诚意满满。辣油极富侵略性，誓是不能叫你轻易忘记它，一不小心还附赠一组“呛喉咙”让你泪眼朦胧。

汤粉，鲜味十足，也是用螺蛳配合20多种香料的猪筒骨汤熬制的。米粉软韧爽口，配料豪华。大量的螺肉出现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小螺莉螺蛳粉，浦东这边的分店位于一个非常难找的地下一层。小螺莉螺蛳粉（22元），精选螺蛳粉（30元）就会多一些牛肉和叉烧。酸笋非常够滋味，还吃到了别家没有的黄花菜。配料里除了花生还有炸黄豆，嘎嘣脆。和之前两家有所不同的是，他们家的炸腐竹比较厚，更有韧劲儿，嚼起来会有明显的豆香。可我还是更偏爱薄脆的炸豆皮呐。

讲真，他们家的配料就有些骨感。第一次吃到最后，配料没了，粉还在。要了中辣，呲溜呲溜吃到嘴唇都辣肿。

见过有人点评它家的口味比较符合柳州当地的风格。那看来我可能还是更适合本地化的螺蛳粉。而我真诚地想歪个楼，推荐它家的酸笋牛蛙煲。牛蛙入味，土豆绵糯，青笋软嫩入味，酸笋酸脆鲜辣。

吃这件事很有趣，不是你从小习惯的口味，不是你最爱的那一种风格，但偶尔邂逅的滋味却能在多年后带来意想不到的回响。你会回忆起一些往事，想起一些老朋友。螺蛳粉就有点像脾气火爆、性格怪癖的相识，虽萍水相逢，却最终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