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 對性/別小眾最溫柔的提醒
筆者沒有看過很多是枝裕和導演的作品,但這次的《怪物》,加入了編劇坂元裕二的劇本,成就了一次「不太是枝」的作品。
不少影評都聚焦在其劇本上。畢竟這部作品得到了康城影展最佳劇本的榮譽,其三段羅生門式的叙述亦成功引領當時首次觀映的筆者,隨着電影的推進而墮入上述二人所設下的種種伏筆之中。但值得注意的是,此部作品同時在康城影展奪得酷兒金棕櫚獎。儘管導演曾直言,他不是在拍同志電影,只是在拍日常。近來圍繞電影的討論之中,亦常聽到一個問題:電影中的酷兒元素是否足以成為一部酷兒電影呢?
筆者承認此電影想帶出的議題多元而複雜。但作為性/別小眾,當視角回到兩位男孩身上的時候,此片毫無疑問地成為了近來出色的一部性/別、性向覺醒電影。筆者嘗試在下文以性/別小眾的角度出發,聚焦在男孩之間的互動及性向探索的議題。
離經叛道的性/別氣質
在電影中,導演不斷強調性/別(尤其男性)的刻板印象。到底甚麼是男子漢的面貌?故事中,湊留着那過長的頭髮,疊羅漢當底基的時候選擇放棄,還是如星川般與女同學成為朋友,遇到欺凌時拒絕求助,性別氣質上較陰柔,懂得花的種類與名稱等。這些片段都是電影帶給我們的反思。
我們在日常一些不經意的對話,卻不段強化對性別框架的理解,從而再複製、跟從,並排除所有不符合此形象的性別氣質。最後,整個社會每一個人均成為怪物;我們不斷將每一個個體按照其原生性別放入特定的二元框架之中。因此,像星川般偏離主流性別框架的人,就「順理成章」地成為被欺凌的對象。
很記得一幕是湊跟星川第一次通往二人秘密基地的水渠之中。星川說:「太了解花名的男生都不受歡迎」,當時中文字幕自然地將對白理解成「不受女生歡迎」。事實上,按照日語原文的話,他們的對話之中是沒有提及性別的,但我們卻自然地將異性戀框架放置在此段對話之中。正如導演所言,電影拍的是我們的日常。當你問及一個人「有交往對象嗎?」,很自然地就會想像該人與異性相處的畫面。我們的想像就在不知不覺之中,被異性戀主導 (heteronormative) 的價值權規限了。
男孩們的性向覺醒
電影另一個觸動性/別小眾的議題,就是其性向覺醒的部分了。電影將故事主軸放在兩位小五男生身上,在末段的互生情愫實在令人觸動。筆者卻曾聽過一位「直人」朋友說:「兩位主角太小了吧」,筆者只好笑了笑作回應。當大眾理所當然地,幻想孩子從小開始會對異性產生特別情誼時,為何愛上同性的部分要長大後才能探索呢?在小五的時候遇上一位喜歡的同性朋友,與他在二人的秘密基地之中活出自我,不也是一件美麗的事嗎?
電影中,星川老是提及「我有病,我的是豬腦,會傳染的」。我很喜歡導演以這樣的方式處理同性戀病理化的論述。比起直接將對同性友人的情愫等同生病,這樣無邏輯根據般的處理更能讓觀眾感受到其荒謬。事實就是,同志照腦掃瞄時亦跟普通人一樣;同吃一包零食也不會傳染;同志身影也是日常。
謊言也是二人性向覺醒中的一個很重要的元素。不論是在電影主軸中,湊因為對性向的疑惑而說謊,還是後來,星川謊稱「我的病已經好了,我喜歡住祖母家旁的女孩」。相對地,電影中的種種坦白亦是美麗的。聽到星川在屋內逃離父親的魔掌時,開門向湊大叫「我說謊了」,還是湊在音樂室中與校長的坦白,都是美麗的讓人動容。
筆者曾經看過討論區上有人質疑,為甚麼湊要對母親、學校說謊呢?但試代入性/別小眾的角度,當一個人從小就烙印着社會對於「普通家庭」的想像、「性別氣質」既有的框架,然後有一天,你意識到自己的格格不入。面對這樣與別不同的自己,本能反應或許會先抗拒、排斥,直至認清自己的感覺。花了一大輪力氣去說服自己,又如何一下子再有勇氣去說服他人呢?在音樂室中,以管樂吹出所有不能說的秘密,或許對年紀還輕,初次探索性向的湊而言已經是最好的解脫。
別忘性/別小眾的幸福
最後的一場暴雨,洗走二位小主角心中的伽鎖。先讓星川逃出父親的魔掌,亦讓抒發了心中不安的湊可以奔向所愛,再次走向屬於二人的秘密基地。
這個地方由始至終都是二人專屬的。直至電影最後一幕的雨過天清,配上坂本龍一的《Aqua》,湊和星川終於可以離開車卡,自由地在草地奔跑,連本來阻擋兩個小男孩的欄柵亦自然地除去了。正如校長所說:「幸福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的東西」。有時都快要忘記,作為性/別小眾亦有幸福的權利。感謝是枝裕和透過《怪物》作出溫柔的提醒。
願有天能夠拆去社會上各個看不見的欄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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