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波实验记录 | 故乡非行囊,我亦非旅人——巴以冲突下的另类抵抗与共存(中)

AsianWaves | 短波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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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点我们想要提到的,是在这个所谓的“巴以冲突”之间,我们会经常看到“冲突”这个字眼,包括这次参加活动的海报上大家也会看到“冲突”这两个字。但是我在这里想说一点是,我们要尽量避免使用“冲突”这两个字,因为它本身并不是冲突,而是单方面的压迫……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 Palestine Will be Free.
前言 / 这场讲座时间在今年的世界难民日(2021年6月20日),因有两位讲者对谈、QA环节及丰富的补充材料,故记录会分为上(讲者栗糕PPT与记录)、中(讲者喜闻PPT与记录)、下(QA及补充材料)三篇分发。
编按 / 2021年5月穆斯林斋戒月期间,因以色列军方强制驱逐东耶路撒冷谢赫·贾拉地区(الشيخ جراح,Sheikh Jarrah)的巴勒斯坦家庭,引发巴以再次严重冲突,平民死伤惨重。战争暴力下的人民是否别无选择?短波实验邀请两位目前生活在中东的国际组织工作者,介绍这一背景下的另类抵抗文化,以及共存的潜在可能。
巴勒斯坦诗人达尔维什(محمود درويش,Mahmood Darwish)在流亡期间写下:“故乡非行囊,我亦非旅人。”从东耶路撒冷到约旦河西岸,我们将进入这条漫长的战线,通过涂鸦、电影、音乐、语言景观和社交网络來认识巴勒斯坦人的另类抵抗场景。我们也将从巴勒斯坦女性的视角,看见她们在多重暴力下的生命困境。
记录 / 三奶牛
【讲者介绍】
栗糕,毕业于伦敦大学亚非学院中东研究专业。现居黎巴嫩,目前从事冲突地区儿童与青少年教育相关工作。
喜闻,目前就读于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全球性别政治研究专业。现居约旦,从事中东法律与性别研究、女性科技赋权相关工作。
【关于我们】
“我颇为怀念那个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而转动收音机旋钮的年代,有时收讯不良,人们甚至还能忍受杂音” 如果你对杂音还有耐心,我想向你推荐正在进行的一场短波实验:Asian Waves 短波实验,一个致力于破墙而出的小组;打开耳朵,听见我们的亚洲。 Email: asianwaves2021@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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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闻 | 社交网络抗争,巴勒斯坦的妇女与儿童

我是喜闻,也是公众号“凤梨在行动”的创始人,主要关注性别暴力。我之前工作主要是做巴勒斯坦宗教法律研究,研究主题是关于巴勒斯坦基督教法律、家庭法律和其他法律的冲突,包括其他中东国家的问题。我在研究过程中也和许多巴勒斯坦人共事,也进行了很多采访,发现了其中的很多问题。今天我主要讲的问题属于个人想法,所以希望大家不要把它看成一个讲座或者官方意见,以下所有谨代表个人意见。

社交网络

首先我会从社交网络的角度切入。这次事件发生的时候,很多巴勒斯坦人自发地添加了很多标签(#SaveSheikhJarrah等)。这些标签如今在社交网络上仍有不少,每天也有很多人在转发、发布原创内容,像我个人的Instagram可能每天会有至少10条左右的信息,呼吁更多人关注巴勒斯坦的问题。

很多人知道这个事情是在斋月期间发酵、升级,但可能不太了解是基于怎样的契机。Sheikh Jarrah是一个巴勒斯坦社区,当时政府要求很多住在这个街区的人撤出他们的居住地,让以色列占领者住在这里。这个视频是当时事件发生初始,让所有人了解到这件事情的导火索。视频中左边的人是Yaakov,一名以色列裔美国人;他在Muna(视频右方)后院的房子里住了十几年,现在接受以色列军方的命令来占领她的家。

Yaakov在这次事件后声名大噪。网上出现很多有关他的漫画,他之后也发表了许多言论,比如“你们开我玩笑就开呗,反正我就是这样”。人们也发现他是一个极右翼,作为美国人的他在互联网上发表了很多歧视亚裔、非裔和其他种族的观点。在这之后,Vice的一名记者前往他家对他进行采访。

刚才这个视频中,大家也可以了解到他的一些观点。这个事件之后涌现了许多如很多类似#SaveSheikhJarrah的hashtag,也爆发了很多游行示威,这场运动中最大的主力军就是社交网络。这场社交网络运动中最出名的一个人是Muna El Kurd,她家所在的地方其实在十年前就属于(以色列)军方声称随时会被占领的地区。她哥哥当时在十八九岁时接受过许多国际媒体采访,讲述他们家正在经历的事情。左边的图是以色列军方在她拒绝搬离时将她逮捕的画面,但逮捕只持续了几个小时:当时有许多示威者和国际抗议者都声讨此事,以色列军方迫不得已将她从狱中释放。右边这张图则是她和她的哥哥从狱中被释放时一起拍的合照。

很多人发起了抵制以色列产品或支持以色列复国运动产品的运动。我们会在这些活动中发现许多平时都在使用的产品,无论是麦当劳、百事可乐,奢侈品牌或家用品牌,都有一个以色列背景,或者它们的CEO会将许多收入投入到以色列军方发展中,大部分经费也会使用于占领巴勒斯坦的过程中。大家也可以通过Boycott Israel或BDS Movement的各种渠道来了解详情。这中间比较激烈的是Zara,它的首席设计师对一名巴勒斯坦裔模特发表了一条激烈攻击性的信息,声称“你们巴勒斯坦人每天都在撒谎”、“你瞧瞧你的样子,你不是巴勒斯坦人吗?你不是穆斯林吗?你怎么可以做模特?你会被你的真主惩罚的”。事情发生后Zara紧急撇清关系,声称与这名设计师没有任何关系,他的言论不能代表公司立场。

在这期间我们也能看到很多希望解放巴勒斯坦的犹太人,无论是在以色列当地的犹太人还是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在以色列,所有人都需要强制服兵役,之前也有很多以色列人权活动家拒绝参军而被官方处以数年监禁、被军方折磨的状况。世界各地也有很多犹太人会告诉大家,这件事件和宗教没有联系,不是犹太人和穆斯林之间的冲突,更多的是一个特权对另一个地区的压迫。

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个视频:在以色列,有一个东西叫Birthright,基本上是给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到以色列去看看他们所谓家园的样子,所以很多美国的年轻人会参与Birthright Trip。这个旅行是完全免费的,以色列官方出资解决他们的吃行及游览费用;但后来许多人发现这是一个政治游戏,是以旅行的美名向国外的犹太年轻人输出自己的观点。视频中的年轻人参与旅行团时发现了很多问题后争吵无果,最后退团。

在刚才的视频里大家可以看到,以色列官方是如何通过这种旅行的方式向年轻人灌输他们的想法。刚才栗糕也谈到巴勒斯坦领土的变化,1948年有一个Nakba,可翻译为“受难日”或“灾难年”,讲述的是当时有将近100万巴勒斯坦人流离失所、很多人出逃到其他区域成为难民的状态。

近几年,许多以色列右翼种族主义分子站在巴勒斯坦的清真寺门口,或者许多可被巴勒斯坦人看到的地方,挥舞着以色列国旗,并用十分肮脏的语言对巴勒斯坦人进行侮辱。

整个社交媒体运动期间,有许多人的发言被平台限制、删除,甚至被封号,无论是和巴勒斯坦相关的帖文,还是关于抵制以色列的帖子、甚至只是包含解放巴勒斯坦或拯救某个社区的标签。我自己在社交网络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我转发的一些信息被Instagram删除,这也是非常难以理喻的。尤其是我在Facebook一个有一百多万人的旅游群内,里面可能百分之六七十人都是美国人,当时我看到很多以色列人在群里发帖,也会有许多以色列国旗在这中间。我想,为什么我能看到很多讲以色列多么美丽的文章,却看不到和巴勒斯坦相关的东西。所以我在里面发了一些和巴勒斯坦相关的东西,甚至没有涉及巴勒斯坦本身,只是说自己很喜欢巴勒斯坦的甜点,不知道其他人在旅行时有吃到其他很好吃的甜点。我发了三条不同的帖子,最后全部被删掉,被群组直接禁言。这样的事情在很多地方都有发生,社交媒体上面的言论限制也让很多人开始怀疑这些平台是否本身有自己的政治倾向。

另外一点我们想要提到的,是在这个所谓的“巴以冲突”之间,我们会经常看到“冲突”这个字眼,包括这次参加活动的海报上大家也会看到“冲突”这两个字。但是我在这里想说一点是,我们要尽量避免使用“冲突”这两个字,因为它本身并不是冲突,而是单方面的压迫。

世界各地也有很多反抗。右边这一场图是我刚刚提到的Muna,她家被占领之后,她和她的邻居在斋月期间打破饮食禁令,白天坐在街上吃饭以表抗议,进行一种很安静的反抗。左边的照片是很多被逮捕的当地巴勒斯坦年轻人,你可以看到他们大多数是在反抗、游行期间被逮捕,但他们作为巴勒斯坦人是非常骄傲的,即使被逮捕也非常自豪,这一组巴勒斯坦人微笑的照片也在世界各地的社交媒体上广泛流传。

在这期间,约旦也发生了许多关于巴以问题的游行。右边的照片是我本人在约旦的城中心参与的一个游行,图上左上角是三周前一个周末,许多约旦年轻人冲到巴勒斯坦和约旦中间的国境线。尤其是你想从约旦到巴勒斯坦的话,并没有其他的方式,只能通过陆路进入,中间还必须走一段以色列官方的检查站。巴勒斯坦国内没有机场,所以你从巴勒斯坦到任何一个地方都必须通过以色列。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巴勒斯坦人被困在里面,无法自由进出的原因,也有很多难民在国外很多年也没有办法回到巴勒斯坦。这张图片上你可以看到,很多约旦人和巴勒斯坦人心连心,包括约旦本身的历史,也让约旦大多数民众是巴勒斯坦难民的后裔,或者家中也有巴勒斯坦人。

大家也都知道在世界各地爆发了各种各样的游行,它们还在持续,虽然热度没有之前那么强,但是我相信有更多的人谈论巴勒斯坦,有更多的人了解真相,我们也会尽我们所能去让更多人了解这些事实。在海外的巴勒斯坦人,最大的两个聚集地是黎巴嫩和约旦。根据官方数据,约旦大概有20%的人口是巴勒斯坦人。但实际上你在当地询问时会发现,可能80~90%的人都会告诉你他的祖父祖母或父母是巴勒斯坦人。很多人在拿到约旦护照的情况下很难回到巴勒斯坦,去看自己家乡的样子;包括我身边许多朋友,他们会跟我说自己是巴勒斯坦人,但是并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因为它虽然是我的家,但是我回不去。”在世界各地,你也会看到很多巴勒斯坦裔,很多名人都有巴勒斯坦的血统,也在各地参与反抗行动。

针对巴勒斯坦女性和儿童的暴力

除此之外,也有许多数据显示以色列官方针对巴勒斯坦女性和儿童的暴力。在这期间,有许多的儿童被逮捕、杀害,被杀害的理由是“他们长大后会成为恐怖主义者”,(以色列军方)或以其他无中生有的理由将一些四五岁手无寸铁的儿童杀害。如果看一些极端的案例,可能会有一些小孩子正在家里、和朋友玩球的时候被警察杀害;或者一名11岁的女孩,在卧室睡觉时直接被射入房间的子弹射死。

还有一个比较值得注意的问题是检查站,以色列基本在每一个城市之间都会设置。如果你想从巴勒斯坦前往约旦或者其他任何国家,必须通过以色列的检查站。在检查站也有许多极端的案例,从我现有的数据来看,2000年到2002年这两年的时间里有19名孕妇和29名新生儿在检查站中死亡;2002年到2004年间,有52名孕妇在检查站中直接分娩。其中一个极端案例:33岁巴勒斯坦女性 Adela Abed-Aljabar Asad Ramadan在怀孕期间,因为胎位问题被医生建议进行剖腹产。她所在的村庄附近最大的城市中间有一个以色列军队的检查站,她所在的小镇中间没有大型医院,前往附近大城市的话必须经过检查站,她平时是没有办法在两地之间自由活动的。她的家人给巴勒斯坦的红新月会打了电话,对方给检查站派了一辆救护车,当时的想法是他们通过检查站后救护车会直接将她带到当地的医院。但是当他们到达检查站后,驻扎士兵拒绝让救护车和工作人员通过检查站,也拒绝让他们用担架将她抬到另一边,所以她和她的家人被迫回到了自己的村庄;但是因为路途遥远,她在途中痛苦加剧,直接在附近的村屋里被迫停下,直接进行生产。她的婴儿出生时已经死亡,她本人也因大出血而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

在这几年间,我们也有看到很多儿童被逮捕。以色列应该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设置可逮捕儿童的儿童法庭的地区,他们逮捕的理由也千奇百怪。2000年开始,超过1万3千名儿童在加沙西河岸被逮捕;从1967年开始,在以色列的监狱中,有超过100万的巴勒斯坦人曾被监禁,其中超过5万名都是儿童。从被逮捕对进入监狱的过程中,也会出现被折磨、不被允许上厕所和进食的情况。

我身边也有许多巴勒斯坦人。左边这张照片是一位我认识的巴勒斯坦朋友,她在约旦的以色列大使馆门口被约旦警察以过激行为逮捕。我身边也有许多参与游行的巴勒斯坦人,在约旦我们经常开玩笑,“我不是约旦人,我是巴勒斯坦人”;很多人会告诉你,“我其实是混血”、“我其实是巴勒斯坦人”。一开始大家会觉得,“好棒啊!居然会遇到一个巴勒斯坦人”,在约旦住了一段时间之后你会发现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巴勒斯坦人。

我身边还有本身在巴勒斯坦生活的人:我的一名同事在耶路撒冷生活,前几天跟他通话时他跟我说,最近每天晚上都会听到一些炸弹的声音,或者白天看到催泪瓦斯和烟雾弹,他的家离被占领的社区也不远。我身边许多巴勒斯坦朋友,他们也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样都是穆斯林。巴勒斯坦本身也有许多基督教徒,他们在以色列的控制下也没法获取自己的完整权利,所以很多人会误解巴以之间的问题是一个宗教纷争,但实际上它并不是一个和宗教相关的问题。

除此之外,在以色列我也认识一些在当地的巴勒斯坦人。他们是从小出生在以色列的巴勒斯坦人,有以色列的护照,也会去就读以色列的学校、会讲希伯来语。我当时认识这样的一位女生,她告诉我她正在一所以色列的大学里面学习人权法和国际关系,她的梦想是将来有一天能够加入以色列的政府,并通过政府的关系和自己的力量来夺回巴勒斯坦人的家族和土地。

你们在网上也能看到许多相关的视频,我也想向大家推荐这个叫 Middle Ground 的视频,是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面对面去谈论他们所知道的一些东西。

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 Palestine Will be Free. 这基本上是我们每天都会喊的一个口号,我也希望这样的活动或者更多的宣传,能够让世界知道巴勒斯坦人生活的真相,让他们不被误解,让巴勒斯坦有一天被解放。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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