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與時間經驗:淺談現象學對「創傷記憶」的討論(上)
我們現在來討論「憂鬱」這個概念。為了承繼過去的醫學探討,我們這裡說的「憂鬱」,不是指人有時候會感受到的情緒;而是特別指這種情緒在長期累積後,已經演變成心理問題的一種現象,即「憂鬱症」。
未來-過去-現在:人類的奇特生存模式
依據賓司汪格(Ludwig Binswanger),「憂鬱症」與「狂躁症」的原因,是因為患者「對時間的經驗」遭到了破壞。人類對時間的體驗,基本上是以「未來-過去-現在」的模式展開;而「憂鬱症」的形成,即在於患者的時間模式出現異常,把「未來」的優先性轉移給了「過去」。在思考憂鬱這件事以前,我們先來談談一般人的「時間經驗」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未來」在時間體驗中佔有優先的地位。
雖然外在世界的時間,是以「過去-現在-未來」的順序流逝。但是,人類的生存方式,卻是用「未來-過去-現在」的模式來感受、理解時間。怎麼說呢?
基本上,這個描述是從未來是「不確定的」,這個特徵開始的。不像「過去、現在」都是已經完成了、固定了;「過去」已經確定下來這點很容易了解,而「現在」其實也有很多固定的狀態,譬如說現在「我餓了」或「我不餓」,這就是一個固定的狀態。然而「未來」卻是真正不確定的:我們可以預估我們未來「會餓」、「會不餓」,但這些狀態卻還沒有真的固定下來。
基於此,我們有兩個理由說:「未來」,在我們的時間經驗有優先性。
1.未來是不確定的。我們的「存在」(being)也是不確定的、變動的;而我們的時間經驗是存在方式的一部份。
2.我們首先是從「未來」的視角出發,才可能與世界中的任何事物(包括自己)進行理解與交流。
第一點的理由比較明顯;我們著重來討論第二點。關於第二點,我們須要引用另外一個在生活中必定會遇到的要素,即「慾望」(desire)來輔助說明。這裡說的「慾望」是指我們對事物所發出的或愛或恨的想法,讓我們想要親近或是遠離某個東西。而我們之所以對某個事物產生慾望,常常是出自我們當下的狀態,譬如說:我可能在某個當下很想吃蛋糕;但如果換一個時間點(像是我很飽的時候),蛋糕就完全不會引發我的慾望。也就是說,蛋糕還是同一個蛋糕,但它對我的意義(我想要吃或不想吃),卻是由我的慾望、我當下的狀態所決定的。
但是,我們常常會有一個預設,也就是:對於一個存在物而言,先A.有這個存在物本身,才會B.有我對這個存在物的慾望。A比B更為基本;在邏輯上,一定要先有這個存在物本身,才會有我對它的慾望。
但是,這樣卻會引發一個難題:我們所預設的「事物本身」這個概念,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我們對世上的任何東西,一定會或多或少的有親近或遠離的慾望。即使是「漠不關心」,也常常是壓抑下來的「遠離」。譬如說:當我想親近某個人時,卻遭到我所不希望的對待;那麼下次我若遇見另一個想親近的人,或許我會把上次的經驗投射到這一次,以至於我用「漠不關心」來保護自己。
於是,一方面,「慾望」是我們看待一個事物必定會經過的窗口;另一方面,我們的生活又不得不預設「事物本身」這個概念。在科學上,我們會說:「依定律與物體的儲能(capacity),它可能變成另一個狀態或維持現有的狀態;這是關於物體本身的事,與我的慾望無關。」在道德上,我們會說:「依據道德的要求,我應當救他,即使他是我的仇人,我很想殺死他;但道德與我的慾望無關,只與『他本身』是個人有關。」
然而,在過去、現在這樣已確定的時間點中,在我們的視野裡所呈現出來的事物,已經浸染了它帶給我們、我們對於它的各種感受;我們不可能把這些感受剝離出來,來認識「它本身」。可是,我們的生活信念,又不斷的須要回到、引用「某某本身」這個概念。因此,我們可以合理的說:唯有不確定性,能夠挪開事物所呈現的各種狀態和我的慾望,只遺留下有某某事物「存在」的這件事。而在我們的生存模式中,這種關於「不確定性」的經驗,就是對於「未來」的經驗。
所以,經過上述的介紹,我們可以把「未來-過去-現在」這個模式,更簡單的改寫成「可能性-已經是-互動(communication)」。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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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賽爾,〈「有」之現象學的草案〉。《是與有》,陸達誠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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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文聖,〈從胡塞爾與海德格之時間現象學來看創傷記憶的問題〉。《現象學與科學哲學》
汪文聖,〈從胡塞爾現象學來看照顧存在性的現象學探討〉。《現象學與科學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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