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架的词
七十年代的农村学前班,我背诵的口号,上课班长喊起立之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下课一起起立,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毛字体的十六个大字一直悬挂在课堂前后。得到城市,开始了“爱祖国,爱人民,爱社会主义”之类的五讲四美三热爱,被老师点名能流利背诵是好孩子的条件之一。
大概老毛治国延续了他带兵的办法,注重简单思想、深入灵魂,有条件的时候从娃娃抓起。他老人家肉身故去之后,灵魂还在。五讲四美三热爱,已经比狂捧老毛肉身的“四个伟大”进步了一点点,但核心利益万变不离其宗:党的统治权。
虽然日常人们也说,“我就爱这一口”或者“这话我不爱听”之类的,但语言嚒,表达接受无障碍就够了。它非常郑重的肯定用法,比如“我爱你”,我就没有听到过大家庭的任何人在现实生活中用到它,虽然八十年代后期的港台剧、美国录像、九十年代以后的影视少不了这个短句。
初中、高中时候,老师家长警告的事,是不要早恋。“恋”这个字,如果非要深究的话,应该是指欲望和附着感,是希望粘在一起、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荷尔蒙活动。当然,父母有教育我们的镇宅法宝,祭出来就好使:好好学习,找到养活自己的道路先;至于啥才是爱啊、啥才是恋,他们也没时间跟你谈。身体已成熟的少年,正经历社会化的初级阶段,这道理虽然完全和内心的自然愿望抵触,但也没有知识和经验来反驳他们。
高中时段,老爹要求我把美国电影《爱情故事》的中文歌词从墙上摘下来,把借去读的三毛的《倾城》掷还给我,顺便说,你就是被这些书带坏的。—— 这是他在不同阶段表达地不赞成。至于他的道理,我估计要么他自己也没有想太清楚,二则他老人家就给我讲一点他的理解,我也未必听得进去。
成年之后,很少听到或者亲自用中文的爱字来表达感情,因为隐隐觉得“我爱你”事关重大。至少共党的宣传机器暗示,“爱国、爱人民、爱社会主义”意味着“需要的时候,我需要让度很大一部分的身体利益乃至大脑皮层”。这直觉更让我轻易不敢说“我爱你”了。当然我也轻易没有听到谁对我说“我爱你”。
新世纪这二十年,情况是否有大的变化?不好说。至少不久前的一个奥林匹克运动员在获奖感言中只感谢了自己爸妈,一下引发舆论热点。虽然多数人还是说她的新话术——故意不感谢国家栽培——是哗众取宠,也还有些人说她表达真诚的。
今年夏天第一次见未满两岁、夹在中英双语里、仍然不曾开口说整句的侄女。几天后,感情渐深,需要词语来表达爱意了。我自然而然地说了句,“I love you”。
第一次发现英文能比中文更顺溜地表达自己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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