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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我們的餘生如此:略讀黎紫書《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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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生》之中,人生百態,竟如鏡花過眼,夢中更夣。我想若將《余生》裡所有的故事,看做一日之內發生的人情百態,也許更有別層趣味——我們常說人生百年,而百年不過瞬眼一日。在這一日之內,你是癡情的撿拾戀人菸蒂的女子,你是潛入抄襲者日常的無名作家,你是將全心愛意維繫於一隻雜毛狗上的人妻,你是憶往當年少年英勇的頹頹中年男子……

撰文|崔舜華(詩人)

在黎紫書最新短篇小說集《余生》裡,讀者仿似可以從繁花如錦的各篇故事裡,撞見自身的剪影——或許是裝設了窗簾卻仍舊擋不住世事變化的困惑的鄰人(〈窗簾〉);或許是張羅了一桌好魚好餚博得子孫滿堂春慶熱鬧的一個謊言(〈春滿乾坤〉);又或許是寂寞到連天花板上可能有陌生人侵卻感覺親切的獨居女子(〈同居者〉);還或許是在洗洗滌滌裡不知不覺變為他人的婆婆老婦(〈這一生〉);還或許,你有著難以言喻的一段無望卻糾葛的情愛關係(〈事後菸〉);更或許,你那麼憤世嫉俗,渴望一切雜訊與畫面皆消除殆盡,而忘了自己也身為畫中人(〈在我們乾淨無比的城市〉)。

小說的同名短篇〈余生〉,仿若蒙太奇的夢境敘事,敘述老人余生與年輕的余生,在夢裡彼此相遇的幾個瞬間。既似夢境又如真實,即使在夢中,老余依舊清醒地知道——那就是年輕時的自己,躊躇滿志,一派天真。

夢繼續做著,夢中人與做夢的人漸漸曖昧難明,作夢的老余感覺自己必須告訴那年輕的余生些甚麼,但卻無從說出口,他只知道夢裡的年輕余生不像他——風燭殘年、儘管在樓頂昏昏盹著打發時間的枯槁之人。但人生一輩子,難道是可以這樣先行揭穿謎底的嗎?

這樣重複夢著,老余逐漸有了點困惑,他開始懷疑自己才是那個活在夢中的人,活在年輕時的自己的惡夢中。他甚至在夢裡回憶起自己年輕時依稀做過類似的夢,夢見自己每天碰見一個陷在夢與醒之間的老人。

這個想法讓老余渴望醒來。因而他每次看見那個年輕的自己在夢中走過,就竭盡全力睜開眼睛,希望醒來時會發現自己正在某個趕著上班的清晨中,而不是在一個淤積了許多舊時光的籠子裡。(〈余生〉)

這樣的「余生」,豈非我們每個人都可能身陷其中的「餘生」麼?而在《余生》之中,人生百態,竟如鏡花過眼,夢中更夣。我想若將《余生》裡所有的故事,看做一日之內發生的人情百態,也許更有別層趣味——我們常說人生百年,而百年不過瞬眼一日。在這一日之內,你是癡情的撿拾戀人菸蒂的女子,你是潛入抄襲者日常的無名作家,你是將全心愛意維繫於一隻雜毛狗上的人妻,你是憶往當年少年英勇的頹頹中年男子……

百年如一日。而我們的餘生皆盡於此。黎紫書在每一篇小說裡,安置了各式各樣的人物與情節,故事本身大多簡潔易讀,然而讀畢後的反作用力,彷彿就是人生的不可預測,命運的無可揣度,在所有角色身上演繹了生於此世的巨大的孤獨。

其中,〈我是曾三好〉,含入了複製人的科幻元素——那個不夠完善的自己,那個隨時可以被取代的自我,某種巨大的危機感促使主角殺死了自己的複製人——這其中含有近似存在主義式的探問。至於「如何存在」、「為何存在」,乃至「存在」於當下的位置、意義、處境,使得《余生》中每一篇小說都可被視作當下發生的事件,同時那亦是不可直視的、人的境遇、微小的悲劇、微不足道的淪落。

我們的餘生,不過如此而已。●(原文於2023-10-06在Openbook官網首度刊載)

余生:黎紫書微型小說自選集
作者:黎紫書 
出版:寶瓶文化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黎紫書

原名林寶玲,1971年出生於馬來西亞。

自24歲以來,多次奪得花蹤文學大獎,是自有花蹤文學獎以來,獲得最多大獎的作家。她曾獲得大馬優秀青年作家獎、雲里風年度優秀作家獎,以及南洋華文文學獎等,也受到台灣文壇的肯定,數次贏得聯合報文學獎與時報文學獎。出版人詹宏志首次接觸到她便讚嘆不已,譽為「夢幻作家」,更將她的作品首度引進台灣。2016年獲頒南洋華文文學獎。

已出版長篇小說《告別的年代》,獲得第四屆紅樓夢長篇小說獎評審獎;短篇小說集《未完.待續》、《野菩薩》、《天國之門》、《山瘟》、《出走的樂園》;極短篇小說集《簡寫》、《無巧不成書》、《微型黎紫書》;散文《暫停鍵》、《因時光無序》,以及個人文集《獨角戲》等等。

CC BY-NC-ND 4.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