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啟動安靜長假,4月不會是最後一個殘忍季節
4月中旬時,剛解除從上海進入北京14天的居家隔離沒幾天,我到北京798藝術區看畫家劉小東「你的朋友」展覽。用「奔赴」形容不為過,一方面是和病毒賽跑,抓緊休假時間感受北京的文化生活;一方面是真的很喜歡劉小東的人物畫。陳丹青曾經說,當今全球範圍內,還在世的藝術家中,人物畫畫得最好的就是劉小東。這當然是主觀的,但是是一個優秀藝術家對另一個優秀藝術家的主觀看法。
別人的人物畫或許是靜態的,劉小東的人物畫是動態的,也就是陳丹青說的「生猛」;有些人物畫或許是正襟危坐或刻意安排某中姿態,劉小東畫中的人物與場景卻非常生活。不看他的畫,都不曉得日常場景這麼有力量。而曾經的日常,便是疫情當下最讓人想念和珍惜的事物。
看展時,我特別拍了展覽廳內的景象給一位朋友。曾在上海工作多年的她回覆我:上海西岸藝術中心已經拿出一些場館當方艙隔離點了,在北京798還能看展,要好好珍惜。
美術館拿來當方艙醫院,還有什麼比這更象徵地說明了創造思考在生存與政治前的卑微?在中國政府無論多麽艱難都要達成「動態清零」的政令下,別說平常看起來最附庸風雅的藝文活動成為第一個犧牲者,民生經濟受創也在所不惜。
不到半個月,北京的疫情防控也風聲鶴唳了。4月30日起連著5天的五一假期,北京全市電影院不營業、餐廳禁止內用,主要的風景區、公共場所以及搭乘公共交通,都規定要持48小時內的核酸檢測證明,而在此前幾天,北京已經暫停了所有藝文演出和體育賽事。
疫情前,中國大陸五一長假及之前的一段時間處處都是摩肩擦踵,北京更是擠滿了全國各地湧至的遊客。拜疫情防控所賜,4月下旬的長城、圓明園這些景點,一點兒人潮都沒有,只有星星點點的散客。
這是一個安靜的長假。這是一個寂靜中夾帶焦慮的春天。詩人艾略特「四月是最殘酷的季節」句子廣泛被引用,指涉那些被疫情封控影響的人們,哪怕沒多少人真正讀過原詩,詩人忽然暴增了許多中國讀者。
幸而,在和病毒賽跑的過程中,4月下旬還是在北京一家獨立書店看了一部尚未正式公映的電影「遙望繁星」(Smog Town,2019年出品)。一般院線片可以等,獨立紀錄片只能抓住機會觀賞,因為難得。
「遙望繁星」是一部關於河北省廊坊市整治空氣汙染的紀錄片,以當地時任環保局副局長李春元為核心人物。在中國,能拍攝現任官員的工作並不容易,這部片因此讓人想起周浩拍攝時任大同市長耿彥波的紀錄片「大同」 。
不希望每天總是撰寫跟疫情有關新聞的我,透過書店居間聯繫導演韓萌,看是否有可能採訪。一如所料被婉拒了,理由是主角還在官場,為了保護受訪對象,暫時不接受採訪。這理由和當年周浩不願意多談「大同」是一樣的。
倒是在「遙望繁星」裡,我的關注再次被拉回了與疫情有關的聯想。電影中,時任生態環境部長李干杰在一場會議裡,面無表情地向廊坊官員宣布,年底時一些環保指標的要求,如果數據如何如何,問責市長,數據再更糟的話,問責市委書記,「絕非戲言」。
而在這場既是為了環境更是為了保官位的環保數據戰中,市長終究換了人。
我在想,中國的疫情防控要求顯然也是這樣的。所謂「用最小的代價實現最大的防控效果」並沒有科學驗證的標準;而「動態清零」的要求卻是實實在在的,以感染病例數字為準。從中央到地方,無論是大城市還是小縣城的主政者,守住疫情就是守住官位,這就是他們現在在做的事。
在北京拜訪一位經濟學者,他對當前中國嚴格封控下經濟情況非常焦急,他說,各地方政府出手這麼重,擋物流、阻消費,官方表面上是既要疫情防控、又要經濟發展,但「內部裡,他們一定都知道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動態清零」的絕對目標還在,無論現在多麼想要鼓勵復工、鼓勵消費、鼓勵企業發展(都還沒說到鼓勵藝術工作者),可預見效果都將十分有限。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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