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己wechat搬的废文（其三

天子会女神，复千里回师平息邦国叛乱，有个驭术精湛的马夫，一直挺胸抬头，站在天子的车驾前，奔波一路未歇。天子很够意思，让他别做马夫了，我掰你一块王土，去安乐吧！

天子的亲族，封疆食税的公爵，多少还是食言了。手起刀落把马夫兄弟的子孙屠灭，当然事有蹊跷，不过最终一门重臣，悉数灭却。只剩下公爵妹妹的孩子，漏走了一个骨肉。算是一丝血脉，任侠与义士，一生一死，遮掩苟安。最后如哈姆雷特般延宕过，却最终放弃了纠结生存与毁灭，他毁灭了家仇一脉，复又得爵。

复仇的孤儿，他的子孙又有一丝冷酷，当然也继承了魄力。滚滚洪水之下的城门下，生民哀嚎，领主忧虑。恰巧他手下有名胆识具备的年轻人，所以领主说：“你去，告诉另两位当家，我们不再，唇亡齿寒。”于是一夜间洪水倒流，领主看着废都升起的朝阳，谁知他在想什么？

领主的子孙，又是春秋终结的推手之一，他们来到更大的乱世里，总不服输，却又总输，小国骚扰，大族欺侮…所有又有位君王，他也是家族血斗里长起的苦人。所以他在王座上紧握着佩剑，看着群议纷扰，眉头局促…忽而，拍案说，“别吵了，我们不如去学学敌人吧！”很多人以为听错了，以为这小子是和蛮族的野种，但很多年以后他们知道这小子很了不起，不知道他是否混些野种，但肯定不是孬种的，因为内外之患，终于他手。这小子最后被混蛋儿子关在大殿里饿死，但他儿子也说，他是我们的第一位君王。

后来几百年，君王的后代又和上古时代的兄弟激战，有荡气回肠的史诗，也有尸山血海的悲歌，或在城下，或在莽原，最终也都失落殆尽。兄长的骄子指着幼弟的末裔说，“你们两个，这里与你们无关了，去别处讨自己的贱命吧！”

于是有个孩子流浪到客地，生老病死，郁郁终身…他的后代是草莽里的大步佬，贩夫走卒小人物。直至他们看到了长城易主，又有了新的领袖和英雄。那是个不信眼泪的开拓年代，有个少年说，我愿做头脑和爪牙，命运和他说：“你会是个大人物，却也有大代价。”他头也不回地去了薄雾里肃穆的宫门，半辈子，他书写第一篇刑律，杀人也如麻，是墨吏恶棍与异见者。他看着自己的主上羽翼张掖，想起了命运的箴言。于是有一天，主上说，你忠诚于我，但手上太多人的血，那愿意为我死吗？他笑了笑，又头也不回的去了来时的宫门。他的名字或是巧合，与他的宿命相同，意为荣膺并强大主上的王朝。

子嗣来往，有安乐者纵酒欢歌，忘身于外。但也有人留身行伍，一生悬命。后者中有名将校的长子，早年出走江湖，于破败的神庙前苦晒饥肠…二十几岁的年纪，他倍感世道与命途的坎坷，于是拿着一枚铜钱随意抛着，问那尊积灰的座像，我这一辈子能百夫长吗？不能。那将军呢？不能。那大司马呢？不能。他抛了很久，倍感绝望，于是最后说了句气话，笑话，难道我能做到节度使之上？可以。他心里一惊，收了铜钱继续赶路。传说他军棍纵横天下，武人归附。而确实，他南征北战，威名赫赫…一夜暴雨，主少国疑之际，他被人批了件袍子。醒来，他听到铜钱落地的声音…和很多人不同，他没下杀手，只是摆了顿酒，散了兄弟，也多少照顾着旧主的孤儿…虽然命运对他还是有所保留，一个雪夜谜题后，他带着未竟的事业隐没。王朝与他的血脉无关，是不忠与不如他的弟弟，把故事写的很坏…人们说家国积弱于此，不知他在云中或黄土，是否握紧了他的军棍，还是抛起铜钱，释然一笑。

他的一个无名的儿子，不为人所知，却也受尽亲族的冷眼排挤，也受累于颓败的国势。他们一早被打发到南方，赐个闲散的名号…当然闲散不了，浩劫之后，他们看着同姓的怯懦君主逃向身后的一隅，又沉湎在烟雨歌谣里。但他们的那块寒酸地方却成了烽火前线，名字不同的强人南下，他们就死战搏命。江上的轻舟漂去，江底有他们的骨血。

强人复强人…后来的事情无有文本可据。他们立了小小的祠堂，也有一些寻常巷陌都有的谱系，但到了江上汽笛轰鸣前夜，又一把火倒在什么地方。江上的故地我统共去过三次，只觉得破旧，人虽然沾亲带故，但也不同于己。

很多事情大概在祖父的笔记与叙述中知晓，困顿于一六年的冬夜，它悄然在我书桌刺眼起来。我没见过他，三十二年前，年中谢世。他是个大家族的孤儿，挑着担子涉过江水，又向南去。技术官僚或书记、文胆…大概是那个年代他会有的称呼。他有很多苦闷，很多人说他不善言辞，终日伴着香烟与纸笔，但我一厢情愿地觉得，这是某种不被发掘的隐情。他写的字是我大概几辈子也练不出的，但文笔与胆气上，我觉得我能拍着他的肩说，我们可以互以为傲，可惜，耗尽地太快，不然他可以看着我把我的一些悲欢给你好好讲。当然，我讲的一定也比他好。

我看过很多人的面孔，我是个重度脸盲，多少有点记不清。但有时我会想到并辔与轮毂，溅血的长廊和楼门，也想到裘衣长剑与令牌刀笔，飞旋的铜钱与落地的军棍，还有一种落寞与自傲并存的宿命并感。祖父离去时，单位里给他一本辞海，他肯定没看过，冬夜时，我在上面还能找到一些脉络。

这不是什么凭吊或夸耀的文章，很多人血脉多少相同，黄河长江，峰峦平原…甚至异国他乡。但我觉得即使这样的人许许多多，但抬头看到星海明河的人不多。有时我想，能看到这些，并与他们相关，真是太棒了，能看到你们的人不多，所以你们也要看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