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化妆第二年,女朋友给我剃了一个寸头

Aaryn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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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变得没有那么在意爱情中的仪式感了,那些需要花钱才能表达爱意的方式如今看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也许是因为经过两年的朝夕相处,我们的关系已经足够深刻,感情已经足够笃定,我们无需再确证,也无需再刻意表演,我们需要的只不过是对方真实的陪伴,每天的拥抱和如约而至的早安吻。

各位书友好,我是马特市新人Aaryn阿润,一个生活观察家,正在成长中的写作者。去年2月接触了非虚构写作,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近一年在中文非虚构写作平台——三明治(微信搜索公众号“三明治”),以Aaryn(或阿润)为笔名发表了关于自己的7篇非虚构作品,话题涉及母女关系、家族纠纷、职场生活、性骚扰等。

加入马特市是想培养自己的写作习惯,认识更多的文友,希望能跟大家一起阅读交流,精进自己的写作能力,也希望听听大家对我作品的意见,以此培养自己的读者意识。

今天放的是我发表的第四篇非虚构作品《放弃化妆第二年,女朋友给我剃了一个寸头》(原文链接点击此处),在这篇文章里,我写了一个极简生活让爱成长的故事,从“以不断消费表达爱意”,到断舍离剃寸头,我和同性伴侣的关系也变得简单和深刻。希望你们能够喜欢这篇文章并多多支持,多多指教~

“你确定要把头发全部剃光吗?不后悔哦?”阿米攥着那把电推子,戏谑地看着镜子里的我。

“剃吧剃吧,全部剃掉,留那种板寸就行。”我像是即将甩开千斤重的包袱,丝毫不怜惜这一头齐耳的短发,又隐隐期待我留板寸的样子。

她把电推子上的刻度表滑到底部,意味着当它走过我的头发,只有两毫米的头发还留在头皮上。打开开关,电推子发出嗡嗡嗡的响声,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带我去理发店,也是这样熟悉的声音,那时母亲总会跟理发师说“给她剃个小平头吧”。

如今阿米为我剃板寸,电推子走过头发,让我想到老家五月的麦田,联合收割机趟过麦浪。一茬茬的麦子倒下,就像我的头发一束束落在地板上。

澳洲的冬天还没完全过去,夜里的风渗着丝丝凉意,后脑勺突然而来的清凉感让我忍不住打寒战。

“搞定!”阿米像个真正的发型师那样为顾客展示她的作品。她在我后脑勺举着iPad,调至拍照模式,为了让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后面的发型。

果然是正儿八经的板寸,跟克里斯汀·斯图尔特一样!我前前后后抚摸头皮,齐整的寸发一遍遍从手心里刮过,有种畅快又奇妙的感觉。

“好清爽,我喜欢!以后开车的时候再也不用撩前面挡眼睛的刘海了哈哈。”

我和阿米是一对女同性恋伴侣,今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我终于下定决心,实现了留板寸的梦想。

1

从小我就是短发,但没有板寸那么短,这是母亲中意的发型,她总担心我留了长发学着打扮自己,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她的态度突然反转,极力要求我留长发,说女孩子长大了,再留短发不好找对象。大二结束后,我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胛骨的位置。

为了照顾这一头长发,我买了滋润型洗护套装和护发精油,但我总是犯懒,没有坚持每天使用。我的头发有点自然卷,在干燥的冬季打结非常严重,早晨起床看到镜子里一顶"鸡窝头",真有种想把它剃光的冲动。工作后生活节奏的加快,让我逐渐觉得自己应对这头长发的力不从心,索性把头发剪短了。这让我如释重负,母亲却为此惋惜了很久,她总担心假小子风格让找不到对象。

读研后,我也觉得这头短发限制了穿搭,就连穿裙子都别扭。我又怀念长发的自己,慢慢把头发留了起来,一年之后头发长到肩膀,这时阿米跟我成为情侣。即使做了护理,这头自然卷的头发依旧不那么捋顺,因此我经常把它扎成马尾辫。阿米为此调侃我:"留了长发又不搞造型,为了图省事扎马尾,那你留这头长发意义何在?"

我依旧乐在其中,长发会让人有想要打扮自己的欲望,仿佛不这样做,就辜负了自己辛苦养育和打理的这头长发。飘飘长发配一袭长裙,搭配温婉的妆容,就是一个可爱的邻家女孩。长发扎起脏辫,搭配夸张点的妆容,又摇身一变成了摇滚女孩。这样想来,无论什么样的穿搭风格,长发似乎都能与之完美地契合。

刚跟阿米在一起的那半年,我热衷于打扮自己,阿米也一样。出于爱美的心理,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化妆才乐意出门。脸上的黑眼圈、痘印和暗沉仿佛向我们施了咒语,不用化妆品遮住,我们都无法迈动步子。彼时我们住在不同的学生公寓,猜测对方当天的妆容和穿搭成为一件趣事。某天起得早,阿米有空化全妆,眼尾飞起的那抹橘红色眼影,搭配我送她的那支口红,美得让人挪不开眼。某天起晚了,阿米只简单地涂了粉底液和口红,但看起来非常清丽。有一天我们不约而同穿上蓝色牛仔上衣和卡其色工装裤,这种默契让我们开心了一整天。

那段时间我沉溺于网上的化妆品测评视频,又特地去商场专柜试用,像集邮一样凑齐了全套的大牌化妆品。有些产品买了不只一个牌子,单是眼影盘我就买了大大小小四个,花光了我当月的兼职收入。我细心地用分类收纳盒将它们盛放起来,虔诚地摆在宿舍书桌最中心的位置。临近毕业的那段时间,这些让人安心的小东西们陪伴我度过面试、论文答辩和毕业照拍摄这些重要的人生节点,似乎有了它们,我就拥有一张完美且自信的脸,即使这意味着我每天至少要早起半小时去化妆。

我们逐渐发现,化妆和穿搭是一件系统性工程,脸捯饬好了,衣服也得跟上。每到换季我们就要购置一批当季穿的新衣服,挑选衣服是一件耗费心神的事情,要考虑跟现有衣服和妆容风格的搭配,还要考虑性价比和不同的使用场景。几次之后,我们选了几家比较喜欢的店铺,买衣服终于不再那么头疼了。衣服置办整齐,我发现似乎缺了点装饰,于是我又拥有了一个首饰盒,里面放着我的手链、项链、颈带和十几对耳饰。为了不辜负这一身行头,我们自然要出门秀一圈,商场、餐馆、电影院、咖啡馆、酒吧、livehouse成为我们经常打卡的目的地。

我们像是闯关打怪的队友,前期为对方购买必要的装备,然后并肩刷副本,升级之后还要购买更高端的装备才能继续玩这个游戏。年轻的我们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次次地心甘情愿走进资本设计的圈套里。

2

其实小时候我并不喜欢打扮自己,四岁生日那天母亲送我一件公主裙,我开心地穿了半天,却发现裙摆总是在我蹲下时拖在地上,不小心还会被绊到,我生气地脱下裙子,换上了舒服的背心短裤。后来童年时期唯一的这件裙子送给了别人,直到上大学我又开始穿裙子。不喜欢穿裙子似乎是刻在我骨子里的基因,因此18岁之后也只在少数场合才会穿裙子。大学室友都是朴素的姑娘,很少化妆,因此我也没学会化妆,毕业证上的照片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我。

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穿衣打扮舒适得体即可,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风格,我对美的概念大概是大学毕业后才逐渐形成的。因为我那个走在时尚前沿的闺中好友,我学会了一点化妆和穿搭,但最终因为嫌麻烦而前功尽弃,重回T恤休闲裤的风格。

阿米比我更早学会了化妆和穿衣打扮,她的穿衣风格跟我一样,以舒适的中性风为主,妆容也是极简风,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她会在一些细节上花心思,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和帆布鞋的搭配,她会别出心裁地配上一根腰带,鞋子一定要刷得白净,衣服的长度和褶皱也要恰到好处,简洁得像是被春风裁剪过的柳叶。

她很小的时候是长发,我看过她小时候的照片,奶奶给她梳了五个羊角辫,用五颜六色的皮筋扎起来,把小小的一方头皮绷得紧紧的。上大学时,她突然将长发剪短,还染成了黄色。之后头发的长度就再也没能超过下巴,长了她便马上剪短。

“那时家里的长辈们总会说起女孩子留长发才好看,我那时正处于迟来的叛逆期,一定要逆着他们的意思来,于是咔嚓一剪刀把头发剪短了,以后再也不想留长发了。”

看起来我们都是喜欢简单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迎合主流审美,学会了化精致的妆,搭配不同风格的衣服,只为让自己看起来美丽。同样被塑造的,还有我们旺盛的消费欲。

刚在一起时,我们像大多数情侣一样格外重视爱情中的仪式感。每次快到对方生日或者圣诞、元旦、春节、情人节等节日,我们都要悉心地为对方准备礼物,现金红包和礼物是不够的,需得配上一封情意绵绵的手写信才行。半年过去,临近我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我们拥有了五瓶香水,使用量均不超过10%,还有四双新鞋子,两个时装包,两副千元降噪耳机,一些没有太高使用价值的小玩意,以及一沓十厘米高的信件。拆开对方礼物的一瞬间就像开盲盒一样,紧张和眩晕的感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我们着迷。

除此之外,隔三岔五我们就要下馆子吃饭,吃饭的理由也五花八门:今天论文进展顺利要去庆祝一下,进展不顺利要吃顿好的安慰自己,吃够了食堂的饭菜所以要出去打打牙祭,吵架和好了要请对方吃饭,朋友来探望要请对方吃饭,得了奖学金要请大家吃饭。半年过去,我们吃遍了学校周边的餐馆,我的体重也略有增长。

热恋期的我们,总会特别需要制造一些场景去向对方表达爱意,比如送礼物、一起看演出和请吃饭。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确认自己正在被爱,它就像一个窗口一样,让我们看见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样子。不可避免的是疯狂消费后迅速减少的银行卡余额,和搬家时令人头疼的一大堆东西。

3

生活的变化出现在我们搬进出租屋之后,衣柜的空间实在太小了,即使已经将一些被褥和衣物寄回了家,我们俩的衣服依旧放不下。收拾衣柜的工作由我承担,每次将洗干净的衣服收进衣柜或者换季时收拾衣服着实让人头疼,在挤成一堆的衣服里找要穿的那件衣服,无异于大海捞针。阿米看我吭哧吭哧地把收纳盒取下来,归置整齐又放上去,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要不我们把不常穿的衣服鞋子清理一下,捐出去或者送人?”她的提议正巧说中了我的心思,我们商量着一起彻底清理一下衣柜。

原来真的有许多穿不着的衣服,比如一年只穿一两次的裙子和高跟鞋,一些不知当初为什么买但从没穿过的奇怪衣服,质量奇差的快消牌衣服,旧得快要脱线的衣服,只为拍照凹造型而买的各式各样的帽子,足足清理了两大包。最终我们只留下了四季常穿的衣服,衣柜的空间顿时空阔了不少。阿米提议暂时先不买新衣服了,我欣然同意。

初步感受到断舍离的快乐之后,我们又清理了屋里所有的储物柜,抛弃了许多不用的物品:放了太久没吃而过期的调味料和食物,过期药品,攒了太久但从没用过的购物袋,一些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包括我首饰盒里的东西。大多数首饰仅在非常有限的场合才会用到,比如学校的文艺演出,其余时间都在吃灰,这次我把它们都送给了别人。

在商量扔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们产生了一些分歧,我的东西想保留但她觉得无用,反之亦如此。眼见着要吵起来,我提议:“不如我们好好想想这个东西的使用场景和频率,再决定是否留着它?”

我想留着在李佳琦直播间抢购的那面化妆镜,她觉得浴室的镜子就够用了,但当时她的耳朵有炎症,需要一面带灯的镜子辅助上药。她想留着那件穿了许多年已经严重掉色的裤子,我觉得那件衣服已经不能再穿了,但是她说这件旧衣服可以在干活的时候穿,弄脏了也不可惜,穿烂了还可以用来抹地板,这两样东西就都留下了。

看到我之前趁优惠活动时买的卫生纸和卫生巾,塞满了一整个柜子,阿米扭头朝我翻了个白眼:“宝贝,你怎么像只小仓鼠一样喜欢囤东西?这些接触皮肤的卫生用品放久了容易滋生细菌,我们不如每次用的时候少买点?”最近我们找到了许多过期或临期的东西,不得不扔掉,为自己当时的冲动消费买单。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赞成了她的提议,于是我们制定了不囤货、随用随买的原则。

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之后,有限的收纳柜竟然还空出了两个。我们分门别类按照使用频率重新整理了物品,取用和放回都非常方便。来我们出租屋串门的朋友总会羡慕这里异常清爽有序的空间,我们也觉得自己的生活轻松了许多。我们重新摆放了家具,空出一整面白墙用来当投影幕布,这样每逢周末我们便能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了。这个四十多平米的小屋像个安静的朋友一样承载了我们的生活,也见证了我们的变化。

4

广州的夏天来了,我们感受到了头顶蒸腾的热气,便想着把头发剪短。阿米非常干脆地把头发剪到了齐耳的位置,而我还有些不舍,只剪到了下巴的位置。剪完短发之后,化妆的欲望仿佛也随着剪掉的头发一起飘散了。

在《海马星球》的一期播客里,有位叫红姐的嘉宾讲述自己用一个登山包装上自己所有的家当,在公司里住了一个月的经历,分享自己和女性朋友们剃光头露宿美国街头的经历。她践行了一种极简的生活方式,不化妆,不买多余的东西,只带三身换洗衣物,部分食物是采摘的菌子和超市垃圾桶里被抛弃的外观有缺陷的蔬菜。为了减少对环境的污染,她用月经杯代替了棉条和卫生巾,还发现洗牙具的泡腾片可以用来深度清洁月经杯,这样就节省了一套月经杯清洗工具的费用,自然也节省了空间。

阿米的眼睛亮晶晶的:“红姐太酷了!这样的生活方式真是又省心又省钱,或许我们也可以尝试一下,精简我们的生活呢?”

“但是我们做不到她那种程度,这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和生存技能。”

“我们可以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去尝试呀!"

两个本身就热爱简单的人似乎找到了某种确证,达成了某种默契,对于即将到来的新的生活方式跃跃欲试。

受到红姐的鼓舞,我也生出了剪板寸的想法,但碍于工作性质不敢太过张扬,退而求其次,我把头发剪到了齐耳的位置。但头发长得很快,长了就需要剪短。在广州剪一次头发大概需要40元,按照每一个半月剪一次的频率来算,两个人一年剪发的费用是640元。如果不下馆子,我们一个月的伙食费也就这个数。我们把目光投向了楼下的15元快剪店,试了一次觉得并不比美发店剪得差。快剪店涨价到20元之后,我们连快剪店都不想去了。索性买了电推子自己剪,虽然自己剪的头发粗糙了一些,但手艺会总会越练越好。

换季时总想买衣服的心思也被压了下去,阿米会反复询问我,“你真的需要吗?有没有可以代替它的衣服穿?你现有的每一件衣服都充分地穿过了吗?”经历一番询问之后,我们总会发现,这些想要买衣服的欲望多半是虚假的消费需求。

家里的晾衣杆坏了,我要去超市买一根,阿米却用衣架折了一个Y字型的钩子,绑在原有的杆子上,一个晾衣杆就做成了。想要去楼顶晒被子,却发现少了一根晾衣绳,阿米翻出来平时积攒的绳子和旧鞋带,我们编了一根五颜六色的晾衣绳。她的手好像浸满了魔法,总有变废为宝的本领。

类似这样的生活灵感像不断迸发,许多问题总会有别的解决方案。家里的下水道有点堵塞,我们买了疏通剂和皮搋子,很快就疏通了它。想吃薄荷了,我们去花卉市场买了一盆盆栽薄荷,养在窗台上,薄荷生命力顽强,我们收获了源源不断的薄荷。

在化妆品闲置半年未用之后,阿米提议将化妆品送人,我有些不舍,这可都是我辛辛苦苦凑起来的大牌化妆品啊。

“你现在一个月化几次妆?你最近半年总是长痘痘,这样的皮肤状态允许你化妆吗?你打算还要为这些化学物品付费多久?”

阿米的灵魂三问说得我哑口无言,我咬咬牙把化妆品送给了热爱化妆和打扮的母亲,一并教给了她我为数不多的化妆技巧,她非常开心,学得认真还记了笔记。她常说,自己作为幼儿园园长,一定要形象好才能赢得同事和家长们的信任。

送走了这批化妆品,我发现自己并没有为失去了那些小东西而感到惋惜,它们确实曾经帮助过我,但我更爱早上多睡半个小时,更爱不用担心妆会花掉的轻松感,更爱不完美但真实的自己。

今年是我和阿米不化妆的第二年。

5

同样改变的还有我们的饮食习惯,有段时间我身体状态不好,总是生些小病,阿米认真地做了功课,打算用食补的方式为我调理身体。她制定了一套饮食原则,每天必须通过喝牛奶或吃钙片的方式补充钙元素,饮食荤素搭配,以高质量肉类和海鲜为主补充蛋白质,不再购买猪肉和加工类食品,补充能量的零食也只备了一点。每周我们都会去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菜,这是我们找到的一家最划算的菜市场,菜品种类丰富且价格便宜,阿米总能挑到新鲜好吃的蔬菜。

以往经常下馆子胡吃海喝的毛病也得到了纠正,比起外食无法确定质量的食材和烹饪过程,我们更愿意自己在家里做饭吃。阿米是川妹子,生来一张川式的刁嘴和一身的厨艺。每逢周末,我们会一起做菜,从川式的冷锅串串、蒜苗回锅肉、麻婆豆腐、小酥肉和各类面食,到粤式的手撕鸡、汤粉面、老火靓汤、牛肉火锅,还有一些不知是何菜系的肉蟹煲、干锅虾。

两年过去,我的体重增加了近十公斤。我向她埋怨我长胖了,她表情严肃地跟我说:“你的BMI指数(即体重指数,等于体重/身高)和体检结果一切正常,哪里胖了?你为什么总是把‘长胖’这个词放在嘴里不断地咀嚼,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你不妨就直接把它吐出来,不然它会一直膈应着你。”

我被她的这个比喻逗笑了,原来我的姑娘从不在乎我是否是个“瘦美人”,她只在乎我的身体是否健康。因为饮食质量的提升,我们的身体素质明显变好了,我不再频繁地患口唇疱疹和口腔溃疡,几乎一整年的时间都不会感冒,阿米也不再因为气候的变化而皮肤过敏了。

我们爱上了爬山和徒步,因为放弃了化妆,即使满身汗水,也不用担心妆会花掉的问题。阿米到底是大山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对大自然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她会告诉你路边植物的名字,果实能不能吃,会向你解释攀爬植物的寄生现象会争夺树干的营养,甚至导致其死亡,她还会在看到苔藓时惊喜万分,因为这通常意味着这里的生态环境非常好。出国前的半年时间里,我们把广州的山爬了个遍。对于一个从小爬山上下学的四川姑娘来说,爬这里的山如履平地,她在前面像个孩童一样爬得开心,我在后面气喘吁吁追得吃力。

我们变得没有那么在意爱情中的仪式感了,那些需要花钱才能表达爱意的方式如今看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也许是因为经过两年的朝夕相处,我们的关系已经足够深刻,感情已经足够笃定,我们无需再确证,也无需再刻意表演,我们需要的只不过是对方真实的陪伴,每天的拥抱和如约而至的早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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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比我晚一年毕业,工作三个月便辞职了,在我研究生毕业一年半的时候,除去在广州租房生活的各项开支,我们攒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十万,这成为我们出国的第一笔启动资金。这一切多亏了我们这种简约的生活方式,减少了衣服、化妆品、美容美发、下馆子这一笔花销最大的开支,在保证生活质量的同时攒到了一笔钱。这笔钱没有很多,我也不是在从事高薪的工作,但对我们而言依旧是个莫大的鼓舞。

两年过去,我们的生活就这样发生了许多变化。再看到群里的姐妹们拼单大牌化妆品时,我们庆幸自己再也不用费神地做功课了。我开玩笑地调侃了她们一句“这是在‘服美役’”,她们觉得被冒犯了,“你们俩不化妆是你们的自由,我们化妆也是我们的自由。”

这件小事也让我们思索这种生活方式跟周围世界的冲突,在鼓励消费的经济环境下,它确实是个非主流的生活方式,因为它不提倡非必要的消费,认为许多消费需求都是被制造出来的。在大多数人追逐形象整饰的潮流时,它又似乎是个异类,因为它提倡不完美但真实的呈现。我们的生活方式不能用“极简”去定义,它只是做了一定程度的删繁就简,让我们活得轻松且从容。我们也无权干涉别人的生活方式,它只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实践。

7

阿米为我剃了板寸之后,我体会到了极致短发带来的便捷和快乐。洗头发的时候不仅省洗发水,还节省时间,连吹头发的时间都省了。出门前不用再担心发型的问题,头皮也不再因为头发长了厚了而频繁出油和长脓包了。

中秋节那天跟母亲视频通话,她问我为什么把头发剪那么短,“别人看到你这么短的头发不会笑话你吗?”

“在澳洲多的是男人留长发,女人剪短发。”

我想到小时候只准我留短发,长大后又拼命让我留长发的母亲,又想到曾经有个追我的男生试探性地问我是否会留长发,不禁觉得可笑。在他们的世界里,头发这种可再生的生理资源竟然承载了如此多的意义,它决定了你是否是美的,它可以影响你的气质和性格,甚至能左右你的婚姻,但它仅仅是头发而已。

我想起阿米说的那番话:“在自然界,阳光是恩赐,给予万物生命,但是人类女性为什么要讨厌阳光?因为阳光意味着被晒黑,意味着不美。为什么晒黑了就不美?谁定义她们不美?谁在规训她们?伊朗的女性为了脱去罩袍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而有些女性却主动穿上了覆盖全身的袍子,只是为了防晒?”

是啊,什么是美?是谁在定义美?我为什么不可以不美?母亲依旧会苦口婆心地劝我留长发,说女孩子留长发才好看。但生活,我说了算。

后记

今年(2023年)7月,我和阿米一起来到了澳洲,继续践行我们这种简单的生活方式。在澳洲安顿下来之后,我终于抽空写完了这篇关于我们俩的故事。写这篇文章的过程略显坎坷,主题和线索前后变了两次,第一版是想写我们相处的方方面面,但发现内容有点庞杂,重点不够突出,于是第二版想着重描写我们经历的矛盾冲突,但似乎又有点单调,毕竟谁想看一对情侣吵架的故事呢哈哈。直到现在的第三版,通过生活方式的转变去呈现个体的成长和亲密关系的变化,尝试从一个小的切口去讲述一个相爱的故事。

虽然完成了这篇文章,但是有缺憾在的。跟写《30岁,我终于拉黑了母亲》相比,这篇文章有点理念先行而缺少了丰富的情感和细节。作为一对非主流的情侣,我们确实把生活当成了实践,并在其中灌注了我们强烈的生活理念,这也是这个缺憾的主要原因。谁知道呢,也许我更擅长挖心,写痛苦的故事呢哈哈。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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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ryn阿润生活观察家,成长中的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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