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盃是國際足協的金蛋,也是搖錢樹
這部叫《FIFA Uncovered》的紀錄片以電視片集形式,分成四集,每集一小時。資料相當充實,廣泛,也找到當中人物的訪問對談,特別是上一任主席白禮達(Sepp Blatter)。對一般球迷來說,對國際足協的貪腐應有所聞,但個中的來龍去脈,大概略懂一二,甚至不大感興趣,因此近四小時的長度,似乎會令一般觀眾卻步。但對有興趣的球迷,那真是非常詳盡的紀錄,一個如此的國際組織,如何崛起統領全球,再淪落腐壞至一個無法無天的「犯罪」組織,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大家私私相授,根本上是不能停止,到了一個明目張膽,至高無上的地步。
影片一開始便跳到關鍵時刻,回到七十年代初,他們準備選出新一任的主席時。爭取連任的Stanley Rous是英國人,原本大家相當信任和支持他的管治模式,但巴西人夏維蘭治(João Havelange)卻出來挑戰,他不是足球界出身,年青時在游泳項目中有些成績,後來從商,是成功的企業家。原本雙方的支持者有點懸殊,但當時Rous對南非的種族隔離政策無視,引起部分成員不滿。而夏維蘭治看準形勢,在政綱中提出一旦當選,會暫停南非的會籍,而且向非洲成員國作口頭承諾,會加撥資源幫助他們發展和改善足球設施。這一着相當奏效,夏維蘭治當選,亦將國際足協帶進新紀元。
不過,他不是足球出身,須要其他人協助,於是做就了白禮達的機會。這位瑞士人熱愛足球,因此知道國際足協要人之後,便毛遂自薦。據他自己說,他和夏維蘭治第一次見面,夏只問他一個問題,你願意和我工作嗎,然後便握手,入局。他負責替非洲國家的發展工作,但沒有資金,他便想到找贊助,首先接觸可口可樂。他們先質疑此合作可以多賣多少樽汽水,但白禮達大義懍然地説道,這不是生意的事,是關於幫忙一些弱勢社群青年的任務,這説法竟成功遊說可口可樂,成為國際足協的首位贊助人。從而打開缺口,好些國際品牌也願意加入,包括運動服裝及用品商Adidas。
夏維蘭治因承諾會禁制南非而被選為主席,但馬上在1978年的世界盃賽事,因為出席而且跟當時的軍政府領袖多次同台露面,被批評為替獨裁政府洗白,而他自己只解釋為政治和體育不應混為一談,因此令他自己聲名蒙上污點。但世界盃賽事開始上軌道,下一屆在西班牙舉行時,會增至廿四隊參賽。Adidas的老闆Horst Dassler看到商機,跟夏維蘭治商量,全面替賽事做宣傳推廣工作,會向國際足協付一筆過費用,更直接給主席一些回扣。這一屆的宣傳鋪天蓋地,海報,球衣,球鞋,吉祥物等等的紀念品,賣個滿堂紅,但最厲害的,還是電視轉播權,全球各國電視爭相轉播。Dassler看到無限商機,於是成立International Sport & Leisure (ISL) 公司,直接向國際足協提出買斷代理權,然後再向世界各地轉售圖利。夏維蘭治沒有特別計算國際足協的利益,只看重自己個人的收益,很輕易和ISL達成協議。
白禮達當時只是一個員工,國際足協的高層委員會他沒有份兒,但他努力取信於夏維蘭治,終於在下一屆任期,被委任為秘書長,等於第二號人物。而夏維蘭治家住巴西,每年只會在瑞士出席國際足協的會議和會務大約有數星期,不會超過兩個月,因此白禮達猶如大權在握。也正好如此,有一次,ISL寄給夏維蘭治的自己佣金支票,誤寄到國際足協,於是白禮達頓然有了證據確鑿夏維蘭治收受利益。白禮達外表平凡,個子小,經常笑臉迎人,看來沒甚麼殺傷力,但其實野心不小,他要更上層樓。
夏維蘭治卻無退意,如此筍工,如此收入,誰願放棄?況且他人脈網絡廣闊,不容易挑戰他,但白禮達也不甘心一直等,於是和夏維蘭沾攤牌,最後協議他多做一屆便退下來,並支持白禮達選主席。夏維蘭治由1974年開始當主席,一共做了24年,部分成員國,尤其是歐洲的,早已不滿他的處事作風,因此部署由歐洲足協的主席出選,和白禮達競逐。他們信心十足,但白禮達跟夏維蘭治學到的人脈網絡大派用場。由於是一國一票,因此一些小國如果能聯成陣線,便可左右大局。其中的「中北美洲及加勒比海區」,除了美國,加拿大及墨西哥三國之外,還有中美地區的各個小島,當中有25票是聽命於該區的主席Jack Warner,因此他們的投票取向,舉足輕重。不過,最後還得看非洲的成員國,傳統上,他們普遍親歐洲,因為不少以前是歐洲的殖民地。於是白禮達派他的非洲顧問前往南非,發掘可能性。當顧問口頭承諾,如果白禮達當選,會給南非一次主辦權。這個承諾的含金量太高了,很難不心動,南非足總更願意連結其他非洲南部十四國一同轉投,到此,大局已定,白禮達壓倒性當選,由1998年開始,直至2015年,美國聯邦調查局大規模拘捕多名高層成員後,他被彈劾才下台。
他在國際足協前後工作了近五十年,一開始的時候,看來也是有心去為足球做事,但由找贊助的一刻,事情便變質。而世界盃這隻金蛋更是越做越大,沒有人可以駕馭,只能跟着走。白禮達在任主席期間,曾經以提攜同胞的意願,委任一個瑞士律師為秘書長,不過這位律師剛正不阿,發現帳目混亂,沒有透明度,曾經撰寫報告提出問題,尋求改善。結果?白禮達將他逼走!
高層委員會有廿二名成員,他們都已是德高望重,來自各國的政商人物,但一旦嘗到權力的滋味,似乎不容易抽身而退。而這種一人一票的制度,實行起來卻是漏洞處處,背後的拉票活動,權力拉鋸,其實很難見到真正的公平。世界盃主辦權由廿二個人私下決定,看來有點兒戲。先不說金錢賄賂的顯然可能,他們巡迴參觀考察每個競投者的地方設施,每每接受最VIP的待遇,跟各國領袖,以至教宗,平起平坐,國際足協這個組織已經超越很多國家的地位。這班高層只會越來越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以為自己能夠超越法律。而當初,國際足協只是一個非牟利非政府組織,這隻怪獸是如何衍生出來的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錢的地方就有貪腐。恐怕面對着萬人簇擁,至高無上的光環和花花綠綠的金錢,也只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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