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法文課(二):叢林小動物

經歷過初級的農場探索之後，因各種原因，有一半的小獸離開，另一半小獸則繼續放逐森林，加入新的群體。五月開始進入Ａ2 Intermediate (中級)，聽力和閱讀內容一下子跨度很大，小獸從農場保護區衝進野生叢林，時晴時雨，經常被淋得一頭霧水。不過，在較為複雜的環境下，小獸也一點點蛻變，開始成為對法文有欣賞能力的半獸人。

很多時候，當我們用母語過於絲滑的時候，是無法讓人停留太久的思緒的，除非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新說法。一門外語在某些場景的描述上具有特色，就會讓人印象深刻，重新體會在母語中被忽略過的感受。例如，法文中形容人進入兒時回憶的說法：replonger dans mon enfance，動詞用的是＂潛入水中＂這個意象，仿佛是電影中的轉場手段：從陸地上的現實，潛入充滿豐盈記憶的水中。事實上，很多具有浪漫色彩的場景，法文都有很精采的詮釋。有一次跟朋友討論對某樣東西＂一見鍾情＂，我忍不住說，那就是你的coup de foudre，我解釋說，就是love at first sight，然後立即感覺，用英文講，語意都有弱掉的感覺，因為相比之下，法文的意像是＂一道閃電＂！形容見到美好的人事物，電光火石的那一瞬間。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還有coup de vieux，coup本身有打擊的意思，這個詞形容人一下子老了，仿佛是人感受到被一記悶棍打到的情形……想像這些詞放進文本和日常對話中，真的會像一顆顆珍珠吧。

前一個階段，新的語音系統尚在統整中，我的發音不夠自然，也抓不住連讀和語調上的抑揚頓挫，所以也不太愛大聲朗讀，但有過英文學習上的經驗，知道這會持續一段時間，所以並沒有太過焦急。這個時期，可能是耳朵裡累積的法語語音到了某個里程碑，我突然有了一些突破，對自己能夠發出的聲音有了比較多控制的感受，甚至能夠體會法文跟英文的發聲位置的區別，因此對念課本產生了一點興趣。好事情是，A2的課本真的比較有趣！它不僅傳授文法，還開始灌輸法國的生活方式和哲學思維。例如，用工作和學習的話題講到gap year的主題，由DIY和度假的話題擴展到環保議題，由3C產品帶出慢生活的概念，用人的個性和外觀的話題講到多元審美的觀念，以住所的話題引入青銀共居和交換服務的觀念。原來，成人學語言還是可以有不同於小時候學英文課本的那種大人味，雖然能用，會用的工具依舊只有獸的級別，但是課本讓我們產生能參與人的對話的錯覺。

這個時期的主訓獸師換成了Patricia，一個來自於美酒故鄉波爾多的女生。她自我介紹總是說，自己是台灣人，永遠十八歲，最愛做的事情是，什麼都不做，躺在澎湖的沙灘上喝酒。相對應的，她的教學風格很發散，節奏也較慢，對我們這種講求邏輯和節奏的小鎮做題家來說，適應上是會有一點困難。好處是，如果你有好好記筆記和複習，她的內容夠你打包吃好幾天的。換句話說，雖然你學的是A2，但她都會時不時地端上Ｂ1程度的菜色。

這個階段我還有一個新的收穫。小時候沒看過什麼精緻的繪本，長大後發現市面上出了一堆美麗又有趣的繪本，卻失去了翻看的理由。某天離開教室的時候，發現愛心書裡面有好幾本可愛的法文繪本，頓時覺得機會來了。雖然翻看的時候發現，自己離順暢閱讀還有一段距離，但至少，因為學習法文的關係，終於可以毫無恥感的翻看繪本了！

想當年，在上一份工作最疲累傷神的時刻，一天中唯一的慰藉就是在松江南京的巷子裡散步，某天散步到97巷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間非常可愛的小書店，就是信鴿！我那時還不知道，這是全台灣學法文的人的聖地，只是單純想著，哪天要把法文撿回來吧！沒想到，草蛇灰線，它的出現還真的給我的人生埋下了這樣小小的伏筆。回想起來，那時寂寞和低落的心情，迎頭撞上美好事物的欣喜，覺得它就是那個場域唯一的光，這就是Coup de foudre的感覺吧！我也常常想著，希望這門語言跟英文一樣，不是工具，而真正地成為人生的興趣，在工作累了，書寫累了的時候，念一下法文，依舊是既療癒又浪漫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