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评兔年春晚小品：脱离社会现实，但是有“催婚三连”

2023 年 1 月 24 日

今年的语言类节目合在一起，传达的潜台词毫无疑问是：三年防疫就此翻篇，新的一年努力生娃。

近些年的春晚办得越发像例行公事，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因此越来越多的人不再看春晚。作者亦不免俗，对春晚的关注仅剩下语言类节目，尤其是小品。之所以还关注语言类节目，一是因为它相比于其他类型的节目更能反映社会现实，二是因为它向来发挥着官方意识形态宣传的作用。无论是观察当局，还是观察社会现实，亦或是观察当局眼中的社会现实，语言类节目都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正因如此，在今年春晚之前，有人就在猜测会不会出现给防疫政策大转向“叼盘”的小品，乃至用上“国家保护了我们三年”这种网络金句，毕竟疫情和防疫是过去一年最大的社会现实。结果春晚播出后才发现，五个小品没一个提到防疫。仔细想来，这也是情理之中，防疫已经是过去时，特别是从封控到放开的急转弯造成了前所未有的乱象，提还不如不提，用小品中的台词说就是“咱翻篇儿，咱过了这一篇”（《上热搜了》）和“把这不开心的都删了、剪了、不要了”（《马上到》）。然而，对社会现实避而不谈并不代表这些小品真就成了一种纯娱乐，毕竟今年有了史诗级的“催婚三连”。

本届春晚的五个小品中，有三个小品的主题都是化解婚姻家庭矛盾，即《初见照相馆》《上热搜了》《对视 50 秒》。它们不仅主题雷同，表演上极其地浮夸离地，强行制造效果，在剧情套路上也大同小异，无非第一个是一对年轻夫妻劝和了一对有矛盾的老夫老妻，第二个是一对老夫老妻劝和了一对有矛盾的年轻夫妻，第三个是一个居委会大妈式人设的路人劝和了一对有矛盾的年轻夫妻。无论中间剧情如何发展，最后必定要强行回归大团圆结局。

三个雷同小品同时登上春晚，其用意几乎是不言而喻，那就是催婚催生。这并不意外，不久前才爆出中国去年人口负增长的新闻，它的背后是中国的生育率已经连年下滑，低于世代更替水平，两孩三孩政策也没能拉升生育率，设立离婚冷静期也阻挡不住离婚率飙升的现实。无怪乎，催婚催生的主题已经持续了至少三届春晚，今年甚至给观众送上“催婚三连”，可以想到当局对此有多急了。

然而，即使是催婚催生的命题作文，这三个小品完成得也很糟糕。一方面，它们在人物塑造上简直是男女刻板印象集大成：男性是不修边幅、不顾家、爱跟兄弟厮混找乐子、忽视女性情感需求的形象，女性是情绪狂躁、“母老虎”、恋爱脑上头、掌握家庭财政大权、对男性实施“经济家暴”的形象。依着这样的刻板印象，编排老套的矛盾冲突，结果成功达到“男性看了觉得是丑化男性，女性看了觉得是丑化女性”的效果。

另一方面，虽然剧情中设置的矛盾冲突小小地揭开了现实中性别对立、家庭分工等问题的一角，但解决问题的方法却是诉诸漂浮的“爱情”“初心”，矛盾的双方在剧情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实现任何成长，仿佛有了爱情就是万能的。然而这样一来，问题只是被暂时掩盖，今后总会再次爆发（当然这样的剧情也没法触摸到具体现实）。

相比于以上三个催婚催生小品，其他两个小品倒是各贡献了一句稍微有现实批判力的台词，一句是《马上到》里的“别投诉”，另一句是《坑》里的“你们人民群众对道路潜在风险的防范意识不足”。

《马上到》里出现了网约车司机和快递小哥两个劳动者形象。两人阴差阳错出了一场小事故，为了避免被各自的客户投诉，就互相交换衣服（身份）来顶替对方做事，结果闹得笑料百出，最后发现两人的客户是同一人，并且事故没有造成预想的损害，也就没有被投诉。“别投诉”这句台词是这个小品的核心，它让人联想到两年前引爆舆论热点的一篇文章《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自那之后，外卖员、快递员、网约车司机等平台劳动者的困境得到了更多的关注与研究。这本是个不错的现实题材，但这个小品却浅尝辄止，没有挖出这些人更深层的困境，毕竟现实里没人有耐心与不断出状况的网约车司机和快递小哥打哈哈。

《坑》本是一篇最近几届春晚固定出现的揭露官僚主义的命题作文，这种题材的基本套路都是基层干部搞官僚主义、形式主义，下属敢怒不敢言，最后该干部被作为青天大老爷出现的新任领导/高层领导/检查人员在微服私访时抓包。《坑》塑造了一个不担当不作为的“躺平式”基层干部^[1]，他对群众填补路面大坑的需求不闻不问，结果导致新任局长下基层实地考察时掉进了坑里。“你们人民群众对道路潜在风险的防范意识不足”这句台词就是他面对被他误当成一般告状群众的新局长时说的话，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去年乌鲁木齐火灾后的政府新闻发布会上那句“部分居民自防自救能力弱”。很不幸的是，这句话是过去一年乃至三年的防疫乱象在春晚留下的唯一痕迹。把这句话放在这个固定套路小品里，也有一种“上面搞防疫的本意是好的，只是下面执行歪了”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