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gredients for happiness | 重新教会自己吃饭
说来好笑,过去的这半个月,是我近十年来吃得碳水最多的一周,每天两餐,每餐两个拳头的米饭。
Yeah, shit has been fucked up. 你说一个24岁的女人其实应该不需要书写她的原生家庭了。她早已修炼出一套调节自己心情的方法,她每天打扮漂亮,体面出门,她对朋友热情大方,仿佛不知焦虑或抑郁为何物。 但实际上,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好好吃过饭。
吃饭,在大部分时间,只要和我爸呆在一起,都是一件让我头皮发紧的事情。很多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是只记得父亲经常在饭桌上骂人,摔筷子(即便在公共场合/餐厅)。即便是和我爷爷的家人吃饭,我也有非常模糊的记忆,我爷爷对着餐桌上的十几个人破口大骂。如果是在家,即便父亲心情平和,他也会在饭桌上对我们每个女儿的不足如数家珍。如果我敢说不喜欢早餐是白粥,接下来我就要被冠上不懂感恩的名号,因为我们“太被娇生惯养了”。而母亲呢,每一次在饭桌上似乎都很焦虑地为所有人夹菜,如果我坐在她旁边,她的手臂会一直横在我面前,因为她要给桌子上的所有人夹菜。我几乎没有一餐饭能够完整的,安静的吃完。我需要不断的表达,我真的有我自己吃饭的节奏,不需要有人一直给我夹菜。
到了中学,当一个女生开始发育,她的体表特征会被她以及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放大。而在这个时候,几乎在每一个带着我应酬的场合,我的父亲都要在下车之前提醒一遍我的驼背。When you are a girl, you weren't really allowed to exist beyond how your body looks.不只是我的父亲,每一场聚餐,我都要应对亲戚们的问候:“婷婷你胖了/瘦了/白了/黑了....”
我应对这些负评的方式是,我开始在网上买了瑜伽垫,开始健身。当时我要求保姆阿姨每天给我的碗里面只放一个拳头的米饭,其他配菜是蛋白质和纤维素。为了少吃主食,我甚至开始喝进口超市卖的淡而无味的燕麦粥。除此之外,我的饮食里唯一的甜味只剩下,燕麦粥里面零星的葡萄干。我只能说,我非常感谢初中的自己很爱看美剧和维秘的超模秀场,那里面的女孩都强调健康的生活方式。如果我是现在这一代的gen z小孩,我大概会跟随着现在娱乐圈的审美,将自己瘦成一条排骨。
到了高中,吃饭变成一件更加紧张的事情。虽然高一高二的我并没有高考的打算,但是习惯性的精神紧张让我也不敢放松学业。每天的饮食摄入只是作为能够继续学习的目的而存在。而有一次,为了应付一个语文作文,我开始写自己是如何在学业和身体健康中找到平衡,比如说,在饭堂里学会细嚼慢咽,而不是只是机械性的吞咽,一边吃饭一边在焦虑自己没写完的作业。但是交完卷之后,我只觉得自己虚伪,因为我从来没有能在饭堂放松过,一边排队打饭一边背诵单词的同学比比皆是。
在美高的日子里,在水土不服的环境里好好吃饭,更像天方夜谭。广东人对于饮食的高标准让我对白人菜无法下咽,奇奇怪怪的冒着油的烤肉,过度烘烤而硬的像法棍的烤鸡更是让我大倒胃口,更不用提我当时有重度抑郁和焦虑,在这样多重buff的叠加之下,即便我有基本的营养学知识,塞不进去什么东西。到了大学, 饮食的重要性常常被排在各种待做事项的后面。曾经的室友也跟我说过,我吃饭真的很快,完全没有细嚼慢咽的过程。这样的吃得少的习惯,吃的不好,吃饭的时候感觉不到幸福的习惯,就这样一路陪伴我到了现在。
Like I said, shit has been fucked up.
一开始动摇我的饮食习惯的是去年喜欢的一个男生(BE了,现在仍然没有放下,但这是后话)。那天是veteran's day, 我们约会约到傍晚,计划是吃韩国烤肉。而因为是节假日,所有的餐厅都大排长龙,而我们就这样一路饿着肚子等到了8点,当时我和他坐在车里等位子,只觉得自己能够吞下一匹马。那个男生(叫他p吧)是东北人,即使不看他亨利衫下的肌肉线条,光从手腕就能看出他是一个天生的大骨架。那天他从sandiego早上开到我的城市,所以他是真的饿了。当生肉一端到桌上,他几乎立刻开始烤肉,暴风吸入食物。他的牙齿咬合有点轻微反颌,让他的下巴在咀嚼的时候有点像一个推土机上面活动的推土刀。坐在他的对面,我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狼吞虎咽时的生命力。
A sense of vitality that I was estranged to after my malnourishment.
从那天之后,我对东北人的大食量有了具象化的认知。在和p的相处过程中, 我一下子意识到,吃饭不是一个紧张的场合。健身需要大片的时间,睡眠时清醒的意识已经下线,冥想是一种长期养成的习惯,性爱需要use protection,爬山也需要早起的周末和同伴...如果一个现代人还有什么日常活动,可以每天和自己的身体轻松地相互对话,或许只剩下饮食和呼吸。
后来,我在每年体检中,才发现自己的尿液里面酮体过高。医生说因为我长期摄入碳水化合物不足,我的身体被迫开启脂肪供能, 这个过程中产生的酮体其实对肾脏和神经系统都有轻微毒性。这个诊断一下子串起来了我对于人生的所有饮食的回忆。在饭桌上的我是紧张的,在饭桌上的我总是担心受到别人的审判, 在饭桌上的我不允许自己摄入足够的营养。于是我以为血糖过低带来的虚脱是正常的, 我习惯了皱着眉头默默忍受饥饿身体的荒芜。
If you have lived with your pain for your whole life, your body will feel multiple layers of astonishment when it first experience what is normal. 如果我前几个月还在为写没有和P谈成男女朋友的难过,我现在真心感谢在P的相处过程中,我一下子能顿悟到自己和饮食的toxic relationship.
但无论如何,我总算知道吃饱是什么感觉了。说来有点丢脸,但是这一周半我的日均碳水摄入比过去十年的任何一天都要高,我是第一次在一整天从早到晚都没有体验过头晕。我至今仍然在探索,让自己的肠胃富足和舒服的感觉是怎么样的。站在现在往回看只有不断转弯的山路, 而我也知道,人生不会因为aha moments的存在而成为一片坦途。从一个又一个沼泽里将自己拉出来,在迷雾里绕了一个十几年的大圈之后,一个女人终于和一种无需恐惧的生活方式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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