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

虛詞無形@香港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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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寫下來的不是那種回溯或初始,那僅僅是內在的東西,那僅僅是,置身其中。每次打開備忘就告訴自己,繼續。像假裝思考,假裝作出重大的決定,假裝在寫。是一種想望吧。而非堅持,並沒那麼難。因為不是一種責任,不可以是一種責任,像遙遠而美好的拉伸。

原文刊載於虛詞・無形

文|蘇苑姍

想要寫下來的不是那種回溯或初始,那僅僅是內在的東西,那僅僅是,置身其中。每次打開備忘就告訴自己,繼續。像假裝思考,假裝作出重大的決定,假裝在寫。

是一種想望吧。而非堅持,並沒那麼難。因為不是一種責任,不可以是一種責任,像遙遠而美好的拉伸。拉伸。長度,舒緩,一種持續的東西,一種身體感覺。在兩極。感覺裡面有些事物不可壓縮。想要帶入一個想要變得龐大的東西,正湧向而不具體。當中需要很多熱情,而熱情會隨時消失,或消失之後又浮現。餘燼裡總藏著甚麼,不虛幻,而是現實的,漫長而燃燒

曾經聽說,我們身上都藏著曾經活過的每個他人的一小部份。這想法讓我覺得某些東西越過了我,而有獨立的某種生命,一種類似「讓我們在一起」被悄悄烙在心底。有種恐懼,大而認真的,以及隱秘親密的力量,或期待。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弔詭呢。設法想將它卸下,因它是屍體;也感到它在內,活著而健康。而過去總是安全的

這樣告訴自己的時候,領悟總是來得遲。十一月的早晨,突然覺得很靠近自然。綠色風景褪黃,轉成橙褐,變紅,樹幹搖晃,風過處落葉,婆娑之間變輕盈,最後光禿。樹木用夏天積累的能量過冬,每個人在自己的路上走,走著便忘了未學會走路前是怎樣感覺這個世界。而如果我仔細想,又一點點想起,一些生活的邊角,在世界中的位置,這整個世界。我想,壓垮人的不是重量,是可以如何負重。樹一直都是這樣的。雖不會更清晰,但會逐漸確定,生命是如何停留。那是生活帶著我們走的方式。在其中我們移動,時快,時慢

而時間靜止

生活斷開然後重新連接,但和前後的日子彷彿接不上關係。這種距離感,行在我們的世界和那想像出來的深層世界之間。目線流逝,我們跟在後面,身後不知不覺拖著的,像一列火車,彷彿渡過此刻之後,還有另一個世界等著。而我,大概就是為了這樣的一刻而寫——感覺火車。從不透明面過度到透明面,「那」世界的真實

如果不是因為經過那些日子,不是因為踩踏過濕濘的冰凍穿鞋透到腳底,消化燙熱的脂肪纖維蛋白質慢慢填飽糾纏的腑臟禁食後的肚,我總是感到生活不是完全真實,只有在某些時刻才稍能描述。房裡我看著有人進進出出而你知道偷走的聲音連帶可用的詞都是輕的,身體是一塊普通玻璃,那裡正在準備一切與我有關的事,我不清楚他們在做什麼,然而又覺得熟悉。遠離語言,常常想起磨刀的聲音,右左右左一下一下,裡面帶著某種催促,也帶著某種神奇撫慰,力量互相抵銷。被很多這樣的時刻精簡,誠實地重複同一的敘述,因為拿不出相應的詞,也因為多餘,即使重複可以意味加劇。恍惚中可以感到時間在過,疼痛卻是新的。逐漸會用對它的感覺取代了它——只想確實地記住天花板的燈,漫長的午後光線……在中間被一股太重的消毒水味說服,久而久之,是水的稀薄氣味(這感覺當時無法準確描述,以後也不大可能——它彷彿把我放在世界之中,我試圖跟隨)——就讓它凍結成一種知識模糊帶過就好,都是最一般的,生老病死,大同小異

有時,我希望表達得更接近無言。有時,卻笨拙地遠了。如果寫是為了讓影子愈寫愈薄。背後我真正想知道的,那最底層的,將我連成我們,的東西,是甚麼——又不是什麼

鬆弛的腦力,刪掉這多餘的字,那語塞,太重的字

這就像用左手寫字,用較弱的那隻手揸筷子刷牙扭樽蓋

十二月,年末。從一地回到一地,從我的身體→那個身體→我的身體。嚮往食物,肚子會餓,覺得有力氣,不知不覺

這是我世界的結構。我總是這樣感受運轉。它們,也就是面前的一切事物,這刻在這列車上振動,振動拉伸空氣,大腦將這解釋為聲音。這才有些明白,每當我說明白的時候,我其實在說謊,當我暗中抓住這所有時,它便嘎嘎前行。東西始終保持沉默,我只是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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