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在哪裏？

偶遇醉馬大佬@DrunkenDonkey 在2020年寫的舊文──《巧克力與蘋果》，文内重提1994年黎智英在《壹週刊》祝李鵬仆街，最後黎生自己也仆街了，被抓進去了。看見「仆街」，我笑了，想起去年11月來Matters之後，自己寫的第一個長的留言，就是同@灰藍分享「仆街」的用法。

嚴格來説，「仆街」算是粗話。但我從來沒有把它當成粗話用的，粗在哪裏啦？又沒有對你娘怎樣，沒有提性器官，當真是很斯文的了。「 仆街 」原本是黑道間發毒誓用，咀咒自己暴尸街頭，而無人收尸。文學一點來講，「 仆街 」形容的是一個人死在街上，孤獨地攤開自己的尸體，被所有人無視。發展到今天，「 仆街 」的含義變得非常豐富，以下來和大家分享一下如何活用「 仆街 」。

例一、形容狀況糟糕

3月14日，深圳宣佈「封城」七日，需做三輪全員核酸檢測，全市公共交通工具停運。晚上，收到一位深圳舊同事氣呼呼給我發訊息：「你是香港人，我要在你面前罵香港人，這次搞成這樣，都是你們香港人偷渡回來深圳導致的。」我隨即回他：「你隨意。」

其實我當時内心的真實想法是：「今次仆街了，香港人成了替罪源頭。」在這裏用「 仆街 」的意思是：這下大禍/糟糕/倒霉了。對深圳來説，能夠幸運地把源頭找出來，也算是對市民有個交代，控制源頭就意味著可以清零了，對吧？根據之前一些簡短的媒體報導，除有少量報導明確指出偷渡者本為内地人外，部分報導對偷渡者身份都含糊其辭，僅僅强調偷渡者從香港而來。我這樣講不是爲香港人開脫，純屬引用新聞報道字眼。香港現在這麽高的感染率，有人帶著病毒回到内地沒什麽好奇怪的。由此，内地網路上出現鋪天蓋地的咒駡香港人的聲音，也就更加無需意外了，反正中港矛盾激化也不是今天的事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港府絕對不會動用國安法去檢控内地的「 反港分子」的。

例二、跌倒在地的意思

3月15日的傍晚，一位好友給我發來深圳清晨街景，說悄悄地出去走了一圈，享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寧靜 。她發來的照片上，空曠的大街上，鬼影都沒有一個。然後她和我講，才不會那麼無聊跑來我跟前怪「你們香港人」，叫我別生氣。我笑著回她：「我不生氣。倒是你，一個人在街上走，小心仆街了，沒人救你。」

我當然不是咀咒我的好朋友爆尸街頭，純屬大家關係非常好，用粗暴來包裝我對她的關心，叮囑她封城之下，一個人上街萬事小心。在這裏「 仆街 」純屬跌倒，摔倒的意思。

例三、咒罵別人去死

3月9日下午，香港人的電話都忽然發出了尖銳的警報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實情是政府試用其花了1.5億的緊急警報系統，警報内容只是告訴市民：伊利沙伯醫院即日專門接收新冠病人，呼籲其他人切勿前往。到傍晚，發現我的Signal塞爆了香港朋友的憤怒和粗話。其中一位朋友講得算是比較客氣，她是這麽說的是：「香港政府，仆街啦你，響到我耳都聾，仲以爲俄軍導彈殺到，點知係娥軍玩野。 」（香港政府，去死吧，響得耳都聾，還以爲俄軍導彈殺到，哪知道是娥軍搞事。）

這裏的「 仆街 」算是所有用法裏最惡毒的了，就是詛咒別人去死的意思了。

例四、指代特定的人

傳媒報道，俄羅斯當地時間3月14日，有一名編輯闖進直播間，高舉標語：「不要戰爭，不要相信宣傳，他們在這裡對你說謊，俄羅斯人反對戰爭」，電視台迅速將畫面切掉，該名編輯隨即被警方以違反「抗議法」而逮捕。我隨口就説了一句：「普丁個仆街，會唔會惱羞成怒殺左個編輯呢？ 」（普丁這個人渣，會不會惱羞成怒就殺了那個編輯呢？）

在這裏，「 仆街 」指代的是人，有壞人/人渣/混賬東西的意思。我們很習慣用「 你個仆街 」來罵人，甚至會加上死字在中間變成「 你個死仆街 」，等於駡人再加詛咒人去死。剛剛看到最新的新聞，經過漫長訊問，這名編輯被法院罰款3萬盧布，已經獲釋回家，但之後會不會有其他的報復就不知道了。

例五、發泄情緒

3月16日的早上，一位好久都不和我聯絡的内地舊同事，忽然在wechat上和我閑聊起來，過去大家關係尚算不錯，我也禮貌回應他，説著説著，他忽然問我：「 你還有朋友在香港嗎？」這問得有點奇怪，但我還是回答他有的。朋友接著問我，能不能找香港朋友幫他的家人買個藥，然後寄回内地。我想也不想就回絕了朋友，「 香港現在疫情這麽嚴峻，我不好意思開口叫朋友冒險出門去找藥和寄東西，抱歉不能提供幫助。」

其實禮貌外表的下面，我内心獨白是這樣的：「仆你個街呀，而家咩時勢，就算生死之交我都唔好意思開口求人啦，萬一朋友出門，瀨左毒，我唔洗做人啦！」（豈有此理，現在狀況這樣，就算生死之交的朋友我也不好意思求人幫忙，萬一朋友出門，染了病毒，我還要不要做人啦！）

是的，這裏的「 仆你個街呀」有相當於豈有此理/有沒有搞錯的意思，是一種情緒的發泄。我真心覺得我的這位舊同事很不懂事，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提這種要求呢，就算我人在香港，我也不會出門去幫他買的，萬一染疫被抓到方艙，到時可是罵一萬句「 仆街 」也宣泄不了情緒的。

説完五個例子，讓我們回到文章的最開頭，醉馬大佬提到的兩個「 仆街 」，你現在能理解不同的意思了嗎？一個是去死的意思，一個是倒霉的意思，請自行套用。

最後，再斷章取義一下醉馬大佬原文的話作結：「其實以廣東話來說，這樣罵也算是相當的客氣，……仆街離難聽還是比較遠的。」

大佬，不是比較，是非常遠的，好嗎？

《巧克力與蘋果》 by DrunkenDonkey

https://matters.news/@DrunkenMarxist/巧克力與蘋果-bafyreigilu76eyo4jdlwfzkwcz4sgfjw6vp3ogi5ltqdsayzucudkzq7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