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七日書 Day2

魔幻是有點難的詞，對過去的我來說。雖然理想做點寫字的工，但始終覺得自己生著一顆理工的腦，天馬行空的想像力簡直匱乏到令人髮指。

真要說幼時印象最深的想像力，幾乎多是伴隨著恐懼。像是我們家那條極熱鬧的街（傍晚就是夜市）。許多人大概覺得住在那兒童年勢必要多姿多采。可偏偏我不是。當然買東西的方便是有的，能自己上下學之後，回家的路上也不免會走走看看，被商品吸引，也亂花過一些錢。

但人多，也代表出入複雜。那周遭又極多小巷小弄。媽媽從小就耳提面命，不許鑽小路。她是不諱言跟小孩描述社會新聞的，對她來說大概都是機會教育，會怕是最好。所以那些兇殺、綁架、拐賣，很長一段時間佔據了我看待住家周遭和陌生人的眼光。

所以我的路線總是同一條，從不敢亂走。偶一為之想抄個近路，就會有非常的緊張感（和罪惡感），彷彿小路裡的那些門戶，隨時都有一隻潛伏的手，在你不經意的時候，會像猛獸掠食，唰的伸出來，把人捲進暗無天日的深淵。（有些人家或許為了空氣流通怎麼著，還是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老喜歡把大門開開，人在人不在，屋內都是一盞昏暗的黃燈。路窄，又無法和門保持安全距離，那恐懼就更深了）

有一回，期末最後一天，我扛著從學校拎回的課本和學用品，在快到家的巷子裡，又是書包又是提袋，大包小包走得很蹣跚。一個阿姨走近我，說想幫我的忙，看我一臉戒備，又連忙解釋自己不是壞人，就在巷口賣麵。但我沒見過她。實際上也根本沒敢直視，光是聞聲，就嚇得很，什麼理智的判斷都沒了，只管兩手抓起提袋，頭也不回的狂奔起來，極其奮力。但跑沒多遠，因為實在太重，一個不穩，手也沒得撐，就一臉栽到地上，給大地磕了個響頭。身後的阿姨大概目睹了全程，但不敢再靠近我。我也沒臉回頭。憋著淚，忍著痛，滲著血，還是自己爬起來繼續走，只是恨不得有個傳送門，能讓我原地消失就好了。

故事的後續大概猜得到。阿姨果真就在巷口賣麵，沒壞心眼。出於摔得狗吃屎，和誤會人家的羞愧，後來我總是繞路走，不然就埋著頭。直到不知道哪一年，麵攤收了，我也就再沒看過她。想想，幼時怯懦，不知道如何處理複雜的感受，就逃避。其實心裡始終有著歉疚。很想跟她說一句對不起，和謝謝妳。

時隔二三十年後，我才能客觀地，以欣賞的姿態，去看一看、走一走，那些幼時不曾踏足的地方（儘管還是不太美就是了）。雖然和魔力、魔幻搭不上邊，但也算跨過了某種心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