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神仙魚橫渡大海會斷魂（七日書day4)

大一的時候，我為了轉進心儀的專業，而報考了此專業的直博班，並順利通過。在大家看來，直博班像是一個「保險箱」，只要不掛科，成績不太爛，就能在本校直博。家人和同學都認為這是條穩妥且上乘的道路，我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但也會在其他同學為績點、排名、保研等事焦慮時慶幸自己不必為這些勞心。

然而大二末，我首次動了退出直博的念頭。當時正在經歷封校。儘管這個專業是我所喜歡的，導師充滿學術熱情又十分關照學生，還頗具個人魅力，能跟著他讀博絕對是相當幸運的事，然而陰霾般籠罩著的政鬱使我無法接受還要在中國求學七年直至博士畢業的未來，學校的種種育人理念與管理制度我耶實在無法苟同。我想要本科畢業後就出國唸書，而且希望能繼續就讀本專業。

即使是我身邊的世界，出國讀書也算不上太脫離主流的事，而在網絡上更是如此。但這對當時的我來說困難重重。首先，直博班的制度晦暗不明。院領導連對學制是三年本科五年博士還是四年本科五年博士都舉棋不定，對退出機制更是閃爍其詞，甚至沒人保證我退出直博之後仍能照常拿到本科畢業證與學位證。其次，我沒有錢，我家也沒有，即便家裡有我也不好意思提出供我出國這樣的請求。所以如果我沒有申到獎學金就等於沒有offer，甚至沒有申到全獎就等於失學——因為有學上也沒錢去。再次，我大學的前兩年都沒有為此做過任何規劃，儘管績點過得去，科研也起步得比別人早，但我英語很差，也沒有國外的交換經歷。最後也是最關緊的，是心態上的問題：沒有人支持我。反對最強烈的是我的家人，同學和朋友自然沒有反對的必要，但也都或多或少地展示出了不理解；而我自己也沒有把握能得到滿意的結果，給自己施加了很大壓力，我也怕做了一系列準備後被告知不能退出直博爾前功盡棄，故遲遲沒有付出行動。

大三末，學院終於鬆口，直博可以退出，條件是退出後不可保研外校。班裏二十來人，我是唯一一個退出的。我的放棄可以用「破釜沈舟」來形容：那時我仍然還沒有英語成績，暑研沒有，套磁沒有，connection 沒有，不放心也沒錢請仲介，連申請的同伴也沒有，卻在這樣的情況下切斷了保研與直博的後路。

大四剛開始時，我報名了托福和GRE，時間非常急迫，恰好夠我出成績後交申請。我的聽力很差，那個月我每天來到辦公室練聽力、做模擬題、背單詞，卻收效甚微。就是那個初秋，我愛上了《任我行》。

「從何時開始忌諱空山無人/ 從何時開始怕遙望星辰/ 原來神仙魚橫渡大海會斷魂/ 聽不到世人愛聽的福音」

第一次聽到這段時，我的眼淚唰就下來了。沒有比這更能觸動我的自比了。彷彿我就是那條神仙魚，「以為原地不夠遨遊」，決定離開象徵著安定中庸的水域獨自游過大海，卻在途中感到乏力與無助，在從前那片水域常能聽到的理解、鼓勵與誇讚也都戛然而止。

我開始思念被世俗認可的感覺，比如家人對親友談及我將直博時的自豪。我恐懼如果我沒有得到較好的結果，會被同學恥笑，會遭遇他人的幸災樂禍。

所幸最後我竟揣著這不堪一擊的心態考出了英語成績，並拿到了一所不錯的學校的全獎offer. 如今我再聽到《任我行》，那段我每日把自己按在桌子前學英語的時期就又浮現在眼前。恭聽傷情之際，仍會落淚。

「頑童大了別再追問/ 怎麼任我走到頭來又隨著大隊走/ 人群是那麼像羊群」

或許又一天我又會走回大隊之中。但當飛機離開首都機場跑道的那一刻，我只想唱，世上有多少個繽紛樂園，任你行。

「既然沿著尋夢之旅出發/ 就站出點吸引讚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