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禁足二三事

若是我說，去年這個時候，我在家裡總是閒得無聊，恐怕沒人會相信。

當是時也，大、中兩隻神獸被小學、幼兒園收去大半天；老三剛學會靠著牆走，兩趟午休，按倒就睡；他爹正常上班打工，家中大小事都由我裁決，不用商量。白天的八個小時中，有一半都可以自己安排，不亦樂乎。二月不到，就把十幾類種子拿出來泡水，育苗，因為太早，四月種到花園死了一大半。

不久之後，斯洛伐克也開始封城，三月初小朋友就沒了學上，暑假前後，正常過一段時間。不過聖誕節前，小學和他爹公司都有多人確診，疫苗又遙遙無期。於是，作為一名領國家俸祿的家庭主婦，只好接受他們天天在家的事實。

經過快一年的學習，小學老師們終於基本搞懂如何使用zoom，今年以來，每天在家都有學上。當然還是只有上午四節課，下午老師們還是要休息。體育課和音樂課還是必須要有，內容是聊天，也不一定非要聊體育和音樂。體育老師坐不住四十分鐘，大概二十分鐘之後就不見了。家長群裡總是在問：某某老師呢？怎麼連不上呢？連上了怎麼沒老師呢？

老二是學前班，這週開始居然也有了兩節課可以上，早上十點開始，老師問候完一輪上線的小朋友，已經十點二十，有人陸續掉線，然後重新問候一輪。十點半，終於開始上課，內容我不太懂，因為寫的斯洛伐克語，不過小朋友也不懂啊？ ！給不識字的小朋友上課做個全是字的PPT照著念是個什麼意思呢？還要讓家長揪著走神的小朋友的耳朵一起復讀？ 終於，十一點，老師讀完PPT，讓小朋友去找家長要點心，她放動畫片。十一點二十，老師說完再見後迅速下線。老二還想看一眼同學而不得，依依不捨地也關了電腦，老母親陪著讀書，幫忙回答了問題，學會了好些生字，心滿意足，繼續準備午餐。

上課的時候，為了不讓她去三個視頻會議搗亂，老三常常來幫忙做飯。女生從小學點家務，長大之後應該就可以敬而遠之，一舉兩得。經過幾個月的栽培，她已經熟練地把餃子皮一個一個等距離粘在四條椅子腿上，“像恐龍一樣”，她說。或者把一盆香菜拔個精光，連著土一起混進麵包麵團裡。好在，她終於明白，哥哥爸爸都不再歡迎她去電腦前面露臉了，只有媽媽需要幫忙，無論做點什麼都會被表揚。

去年底開始，他爹公司的辦公樓項目開始改住宅，他自己也沒了辦公室，只能鑽家裡各個房間流竄開會。進廁所太頻繁又太久，生了痔瘡，也算是工傷。不開會的時候，因為要以身作則，想打遊戲又不得，想吃餅乾還只能偷偷拿，實在是不自在。外面太冷，去修房子搬磚似乎有點太和自己過不去。 他決定至少傳授給兩個兒子他的養生秘訣，飯後嘴一抹，就把自己往沙發上一扔，裝死，直到老三坐到他肚子上，扯他的耳朵，要故事聽。

而餵飽他們之後的，老娘實在是需要午睡半小時，才能在下午和晚上繼續為愛發電。除了偶爾偷偷爬到我懷裡一起睡的老三，兩個兒子互相提醒千萬不能go wild，不然老母親氣沖衝打開門，下午的遊戲時間就要大幅縮水了。

累是累些，不過也不妨礙從中找到樂趣，得到些好處。人生的巧妙似乎就在這裡。

首先，終於不必考慮出門旅行的諸多不便，尤其不用去婆婆家小住。雖然我不介意每週讓他爹回娘家，但冬天大家困在室內只是吃甜食和土豆，然後大眼瞪小眼，總不是過週末的最優選項。再說，那裡沒網，只有八個上躥下跳的小屁孩，總有一個在哭，另有一個需要被揍。

於是，週末終於可以就近滑雪，城裡各種小山坡都成了小朋友的樂園。聽朋友說，今天哪裡又有小朋友滑進了結了冰的小河裡，周圍人如何鼓掌叫好。到底是又多追求速度感，才會放任自己在一塊屁股大的塑料板子上滑進河裡呢？在遊樂場只敢坐摩天輪的我，當然是不能理解的。

貓君彷彿也懂了事，最大的改變就是不再隨便尿了。家裡一直這麼多人，隨便尿馬上就會被發現，會被媽媽把頭按在尿裡，一天都舔不干淨。白天被老三追，外面太冷又呆不住，只好參與育兒，發現小朋友爭吵，等在旁邊，聽聽看誰更有道理，或者上前去撓哭一個再說。而一到晚上熄燈，立馬跳來沙發上，和媽媽腿貼腿，肚子貼肚子，享受它難得的bonding hour.

作為經常省掉早飯或/和午飯的人，他爹判斷一個工人好壞的標準就是吃午餐否。如果不吃，只喝水，從早上乾到天黑，那才是真正地靠得住。而近來，考慮到他爹的難言之隱，正經吃飯，每日吞下五種蔬菜、三種水果和偷吃餅乾成了他的主要功課。有個大人在家認真吃每一頓飯，不好糊弄，也倒逼老娘廚藝進步神速。

不管有沒有禁足令，戀愛可以自由，結婚無自由，做小孩沒自由，做貓更沒自由。這段特殊日子對於我們來說，一點也不難適應，而且還帶來了極大的好處。他爹終於都搞明白了：小孩比工作重要，吃喝拉撒也比工作重要，餅乾、蔬菜、沙發都有著絕大的意義。

這個世界應該快恢復正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