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基辅写给西方左翼的一封信
从基辅写给西方左翼的一封信
塔拉斯·比卢斯/文
王立秋/译
Taras Bilous, “A letter to the Western Left fom Kyiv”, Open Democracy, 25
February 2022, 5.20pm, https://www.opendemocracy.net/en/odr/a-letter-to-the-western-left-from-kyiv/。按知识共享(署名-非商业性)协议(CC BY-NC 4.0)翻译。
塔拉斯·比卢斯,乌克兰历史学家,社会运动组织SotsRukh的活动家,也是学术期刊Commons: Journal of Social Critique的编辑,主要关注战争和民族主义相关主题。
“傻瓜们的反帝国主义”意味着,人们对俄罗斯的行动视而不见。
我在炮火下的基辅写下这些字。
直到最后一分钟,我都希望俄军不会发动全面入侵。现在,我只能感谢那些向美国情报部门泄露信息的人。
昨天,我花了半天的时间来思考要不要加入防卫部队。当晚,俄国总统泽连斯基签署了全面动员令,俄军也入境准备保卫基辅,事态替我做了决定。
但在赴职之前,我想把我关于西方左翼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反应的想法告诉他们。
首先,我要感谢此刻在俄罗斯使馆门口抗议的那些左翼,我甚至要感谢那些花时间意识到,在这次冲突中,俄罗斯是入侵的一方的左翼。
我要感谢对俄罗斯施压,敦促其停止侵略并撤军的政客。
我也要感谢在俄罗斯入侵的这几天来支持我们,聆听我们的英国和威尔士议员、工会成员和活动人士代表团。[1]
我还要感谢英国的乌克兰团结运动(Ukraine Solidarity Campaign)[2],多年来,它一直在帮助我们。
这篇文章说的,是另一部分西方左翼。那些想象“北约入侵乌克兰”,那些看不到俄罗斯的侵略的左翼,比如说,美国社会民主主义者(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DSA)新奥尔良分会[3]。
或是DSA国际委员会,它发表了一个对俄罗斯毫无批评的声明[4](非常感谢美国教授和活动人士丹·拉·博茨等人对这个声明的批评[5])。
或是那些批评乌克兰没有遵守明斯克协议[6],却枉顾俄罗斯和其他那些所谓的“人民共和国”的违约行为的左翼。
或是那些夸大极右翼在乌克兰的影响力,却没有注意到那些“人民共和国”里的极右翼,也不去批评普京的保守主义、民族主义和威权主义政策的左翼。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部分的责任,就在于你们。
你们的行为,属于西方“反战”运动中一个更广泛的、通常被左翼批评者称作“阵营主义(campism)”的现象。[7]英裔叙利亚活动人士莱拉·沙米给它取了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傻瓜们的反-帝国主义”。[8]读一读她2018年的那篇妙文吧,如果你还没有读过的话。在这里,我只重复那篇文章的中心论题:在叙利亚战争上,大部分西方“反战”左翼的活动,和阻止战争无关。他们只反对西方的干涉,而无视甚或是支持俄罗斯和伊朗的介入,都不说他们对叙利亚“合法选出的”阿萨德政权是什么态度了。
沙米写道,“许多反战组织通过论证‘主要的敌人在国内’来为他们在俄罗斯和伊朗的干涉上的沉默正名。这个借口使他们不必进行任何严肃的权力分析,来弄清楚实际上驱动战争的主要行动者到底是谁。”
不幸的是,在乌克兰问题上,我们又看到了同样的意识形态的陈词滥调。甚至在俄罗斯在这周早些时候承认各“人民共和国”的独立之后,为美国左翼刊物《雅各宾》撰文的作家布兰科·马切蒂克还写了一篇完全致力于批评美国的文章。[9]在涉及普京的行动的时候,他只是评论说,俄罗斯的领导人“表现出的抱负只是不那么和善而已”。这是认真的吗?
我不是北约粉。我知道在冷战结束后,这个集团失去了它的防御性功能,搞起了进攻性政策。我知道北约东扩破坏了核裁军和建立一个联合安全系统的努力。北约试图使联合国和安理会以及欧洲合作的角色边缘化,抹黑它们是“无效的组织”。但我们不能回到过去,在寻找这一处境的出路的时候,我们必须直面当前的环境。
在喋喋不休地拿美国对俄罗斯前总统戈尔巴乔夫做出的关于北约(“绝不东进一英尺”)[10]的非正式承诺来说事的同时,西方左翼可曾提到过承诺保障乌克兰主权的1994年布达佩斯备忘录?在频繁支持俄罗斯,这个拥有世界上第二大核武器库的国家的“合法的安全考虑”的同时,他们可曾想起过乌克兰,这个在美俄压力下为一张纸(布达佩斯备忘录)——结果,2014年普京还是践踏了这个文件——而放弃了核武器的国家的安全考虑?批评北约的左翼可曾想起过,乌克兰就是北约扩张带来的变化的主要受害者?
一次又一次地,西方左翼是这样回应对俄罗斯的批判的:他们说,美国不也入侵过阿富汗、伊拉克和其他国家吗?当然了,我们也需要把这些国家引入讨论——但确切来说,怎样谈呢?
左翼的论证应当是,2003年,其他政府没有在伊拉克问题上给美国足够的压力。而不是,现在,有必要在乌克兰问题上少给俄罗斯一点压力。
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
试想,在2003年,当美国正在准备入侵阿富汗的时候,俄罗斯像美国最近几周来一样,用使战争升级来威胁美国会怎么样。
再想象一下,在那样的情况下,根据“主要的敌人在国内”的教条,俄罗斯的左翼会做什么?他们会批评俄罗斯政府要使战争“升级”,说“它不应该冒卷入帝国主义内部矛盾的险”吗?显而易见,在那样的情况下,这样的行为是错误的。为什么在入侵乌克兰这件事情上,这点就不那么显而易见了呢?
在这个月早些时候《雅各宾》上发表的另一篇文章[11]上,马切蒂克甚至说,关于“乌克兰危机”,福克斯新闻的塔克·卡尔森说的“完全正确”。卡尔森做了什么呢?他质疑了“乌克兰对美国的战略价值”。[12]甚至塔里克·阿里,也在《新左翼评论》[13]上语带赞成地引用了德国海军中将凯-阿希姆·舍恩巴赫的计算,后者说,考虑到在遏制中国上俄罗斯可能是一个有用的盟友,在乌克兰问题上给普京“尊重”这件事情“成本很低,甚至可以说没有成本”[14]。你是认真的吗?要是美国和俄罗斯达成一致,联手对中国发起新的冷战,这真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
改革联合国
我也不是自由主义国际主义粉。社会主义者应该批判自由主义的国际主义。但这不是说,我们就要支持帝国主义国家瓜分“利益范围”了。与在两种帝国主义之间寻找新的平衡相反,左翼应该为国际安全秩序的民主化而斗争。我们需要一个全球政策,一个全球性的国际安全体系。我们有后者,那就是联合国。是,它有很多问题,它经常挨骂也不冤。但你可以为打倒一个东西而批评它,也可以为改进它而批评它。就联合国而言,我们需要后者。我们需要一种左翼的,改革联合国、使联合国民主化的愿景。
当然,这也不是说,左翼就应该支持联合国的所有决议了。但在总体上强化联合国在解决武装冲突中起到的作用,有助于左翼把军事政治联盟的重要性降到最低,减少受害者的数量。(在之前的一篇文章[15]中我写到过,联合国的维和部队本可以帮助解决顿巴斯冲突。不幸的是,这件事情已经失去了它的现实意义。)毕竟,我们也需要联合国来解决环境危机和其他全球问题。许多国际左翼不愿意诉诸联合国,这是一个可怕的错误。
在俄军入侵乌克兰后,《雅各宾》的欧洲编辑大卫·布洛德写道,左翼“不应为反对美国的军事回应而道歉”。拜登原本也无意这么做,就像他多次谈到的那样。但许多西方左翼应该诚实地承认,他们对“乌克兰危机”的回应真他妈的操蛋。
我的看法
最后,我要简要地谈谈我自己和我的看法。
在过去八年里,顿巴斯战争一直是使乌克兰左翼分裂的主要问题。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在个人经验和其他因素的影响下形成了自己的立场。因此,这篇文章换另一个乌克兰左翼来写,会是另一番模样。
我生于顿巴斯,但我家说乌克兰语,也很民族主义。20世纪90年代,在见证乌克兰经济衰退、前共领导人(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起他就在反对他们了)却纷纷发财致富的情况下,他参与了极右翼。当然,他既反俄,又反美。我还记得他在2001年9月11日说的话。在电视上看完双子塔倒塌的场景后,他说,那些为此事件负责的人是“英雄”(他不再那么想了,现在,他相信美国佬是故意把塔炸掉的。)
在2014年顿巴斯战争开始的时候,我父亲以志愿兵的身份参加了极右翼的艾达营(Aidar battalion),我母亲迅速逃离卢甘斯克,而我祖父母则留在自己村里(当时那里已经落入了“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手中)。我祖父谴责乌克兰的欧洲广场革命。他支持普京,他说,普京“恢复了俄国的秩序”。不过,我们都努力保持沟通(虽然不怎么谈政治)和互相帮助。我也努力去同情地理解他们。毕竟,我祖父母一辈子都在集体农场工作。我父亲是建筑工人。生活对他们并不友善。
2014年的事件——战争之后的革命——把我推向了大部分乌克兰人的对立面。就我而言,战争杀死了民族主义并把我推向左翼。我想为人类而非民族的更好的未来而斗争。我有后苏联创伤的父母不理解我的社会主义观念。我父亲对我的“和平主义(pacifism)”表示不屑,我在一次举着要求解散极右翼的亚速团(Azov regiment)的牌子参加反法西斯主义抗议后还和他有过一次不愉快的交流。
当2019年泽连斯基上台的时候,我希望这能防止现在发生的灾难。毕竟,要妖魔化一个说俄语的总统——他是靠顿巴斯和平计划上台的,而且,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都喜欢他的笑话——是困难的。不幸的是,我错了。虽然泽连斯基的胜利改变了许多俄罗斯人对乌克兰的态度,但这并没有起到防止战争的作用。
近年来,我写过一些关于和平进程和顿巴斯战争双方的平民受害者的东西。我试图推动对话。但如今,这些努力都灰飞烟灭了。不会有互让了。普京想怎么计划就怎么计划,但就算俄罗斯拿下基辅,建立占领政府,我们还是会抵抗它。斗争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俄罗斯离开乌克兰,并为所有受害者和他们搞的所有破坏付出代价。
因此,我要对俄罗斯人民说的最后的话是:赶快推翻普京政权吧。这对你们和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附上沙米的文章:
叙利亚及傻瓜们的”反帝国主义”
莱拉·沙米/文
王立秋/译
又一次,西方的“反战”运动又开始围绕叙利亚做动员了。这是自从2011年以来的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在2013年古塔(Ghouta )地区的化学袭击后,奥巴马打算打击叙利亚当局的军事实力(但没有付诸行动)的时候。(译注:这件事情被认为触了“红线”。)
第二次,是在2017年在汗谢洪(Khan Sheikhoun)的化学袭击后,唐纳‧川普下令袭击,但被袭击的只是叙利亚政府的一个空无一人的军事基地。4月7日,在杜马(Douma)的化学袭击杀死了至少34人,包括许多在地下室躲避轰炸的儿童,随着美、英、法对叙利亚政府的军事资产和化武设施采取有限军事行动的目标式袭击,第三次动员又开始了。
从西方“反战”左翼的这三次大规模动员来看,需要指出的第一件事情是,这些运动都跟“结束战争”这件事情没多大关系。自2011年以来,已造成五十多万叙利亚人丧命。死去的平民,绝大多数是被常规武器杀死的,且这些受害者中,有百分之九十四,是被叙利亚-俄罗斯-伊朗联军杀死的。 这场在当局残暴镇压和平的、亲民主的示威者后爆发的战争,竟然没有引起任何的愤怒或关注。在炸药桶、化武和凝固汽油弹落在透过民主方式自行组织起来的社群头上,或以医院和救援人员为目标的时候,没有人愤怒。平民只是消耗品;而搞种族灭绝的、法西斯主义的政权,其军事实力则不然。事实上,“不要干预叙利亚”(Hands off Syria)这个口号真正想说的,是“不要干预阿萨德”(Hands off Assad),并且还经常支持俄罗斯的军事干涉。这在日前一次由英国停战组织(Stop the War UK)组织的示威上,这点得到了证实:示威现场可耻地挂出了许多阿萨德政权和俄罗斯的国旗。
这些反战左翼表现出深刻的威权主义倾向,他们把国家/政权本身,放到了政治分析的中心,因此经常将团结的概念延伸至国家/政权,也就是被视为是争取自由之运动的主要行动者,并不是受到压迫或较弱势的族群。因为对叙利亚自身内部的社会战争视而不见,所以,这些左翼认为,叙利亚人民(如果存在的话)不过是地缘政治棋局中的棋子罢了。他们不停地叨念着:“阿萨德是一个主权国家的合法统治者”。[然而,]阿萨德继承了他父亲的独裁,从未主持过一次公正、自由的选举,更不用说在这样的选举中获胜;阿萨德的“叙利亚阿拉伯军”只是在杂七杂八的外国雇佣军的帮助下,在外国的炸弹的支持下才夺回失去的领土,而和这支军队作战的,在很大程度上说,却是在叙利亚出生的叛军和平民。
因为对叙利亚自身内部的社会战争视而不见,所以,这些左翼认为,叙利亚人民(如果存在的话)不过是地缘政治棋局中的棋子罢了。他们不停地叨念著:“阿萨德是一个主权国家的合法统治者”。[然而,]阿萨德继承了他父亲的独裁,从未主持过一次公正、自由的选举,更不用说在这样的选举中获胜;阿萨德的“叙利亚阿拉伯军”只是在杂七杂八的外国雇佣军的帮助下,在外国的炸弹的支持下才夺回失去的领土,而和这支军队作战的,在很大程度上说,却是在叙利亚出生的叛军和平民。
如果一个民选的政府开始大规模强奸异见人士,那么,还有谁会认为这个政府是合法的呢?这样的立场只有在彻底把叙利亚人非人化的情形下才可能成立。认为叙利亚人无法获得--更不用说是配不上--比现在这个堪称我们时代最残暴的独裁政权之一來得更好的统治,是一种种族主义。
这些威权主义的左翼,打着“反帝国主义”的旗号,支持阿萨德政权。阿萨德被认为是反对美帝和犹太复国主义的“抵抗轴心”的一部分。阿萨德政权本身也支持第一次海湾战争,或参加过美国的非法引渡方案,在这些方案中,许多被怀疑是恐怖分子的人,在叙利亚遭受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酷刑折磨。叙利亚当局杀死的巴勒斯坦人可能比以色列杀的还多,但这个骇人的头衔却经常遭到忽视;与解放被以色列占领的戈兰高地相比,叙利亚更乐於使用该国的武装部队来镇压内部的异见。
这种傻瓜们的“反帝国主义”,把帝国主义视为美国行动的同义词。这些人看来没有意识到,美国从2014年开始,就一直在轰炸叙利亚了。在从达伊沙(Daesh)手中解放拉卡(Raqqa)的行动中,美国就已经弃一切关于战争的国际规范和比例原则的考虑于不顾了。超过一千名平民因而死去,且根据联合国的估计,该城市百分之八十的地区,现在都没法住人了。
译注:Daesh为阿拉伯语中”伊拉克与黎凡特伊斯兰组织”(ad-Dawlah al-Islāmiyah fī ‘l-Irāq wa-al-Shām)字母缩写的称呼,是近年西方国家对”伊斯兰国”的改称,其发音与阿拉伯语的「踩踏」(Daes)相似,故更能反映人们对打击恐怖主义的态度。
而那些主流的“反战”组织,却没有组织过反对这次干涉的抗议,没有呼吁过要确保平民和平民设施得到保护。相反的,他们接受了“反恐”论述--这套论述一度是新保守主义者的专利,现在则是连叙利亚当局也跟着起哄了--这下,所有反对阿萨德的人,都成了要搞吉哈德的恐怖分子了。当阿萨德把成千上万世俗、和平、亲民主示威者送入他的古拉格(gulag)集中營,把他们折磨致死,同时却又把好战伊斯兰主义者从监狱中放出来时,恐怖分子们对阿萨德的暴行视而不见。
同样地,叙利亚人民在解放区举行的那些为反对像达伊沙、努斯拉阵线(Nusra,征服沙姆阵线)、沙姆自由人伊斯兰运动(Ahrar Al Sham)那样的极端主义和威权主义群体的持续抗议,也遭到了忽视。他们认为,叙利亚人没有“成熟(sophistication)”到可以有多种见解。叙利亚的公民社会活动分子(包括许多了不起的女性)、公民记者、人道主义工作者,在他们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
这些亲法西斯的左派似乎对任何非西方起源的帝国主义视而不见。他们把认同政治和自我中心主义相互结合,透过“这对西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的视角来看待在叙利亚发生的一切--只有白人才有力量创造历史。
根据五角大楼的信息,当前,叙利亚大约有两千个美国部队驻扎。在叙利亚历史上第一次,美国在库尔德人控制的北方建立了大量的军事基地。任何支持叙利亚民族自决的人都应该注意到了这点,但这些人,在数万伊朗部队和伊朗人支持的什叶派民兵面前,或者说在俄罗斯空军为支持这个法西斯主义的独裁政权而发动的杀人的炸弹袭击面前,显得小巫见大巫。
俄罗斯现已在叙利亚建立永久军事基地,同时将该国境内石油及天然气专属权利作为其支持俄国的奖励。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曾经论证说,我们不能认为俄罗斯的干涉是帝国主义,因为是叙利亚政权邀请俄罗斯来轰炸这个国家的。按那种分析,美国对越南的干涉也不是帝国主义,毕竟,是南越政府邀请美国来干涉的。
许多反战组织通过论证“主要的敌人在国内”来为他们在俄罗斯和伊朗的干涉上的沉默正名。这个借口使他们不必进行任何严肃的权力分析,来弄清楚实际上驱动战争的主要行动者到底是谁。对叙利亚人来说,主要的敌人的确在国内--那就是涉入联合国所谓的“灭绝罪”的阿萨德。在没有意识到自我矛盾的情况下,这些人中也有许多人发出了反对以色列当前对加沙地区和平示威运动的镇压的声音,而这倒算是正当的。
当然,帝国主义运作的主要方式之一,就是否认本地人民的声音。本着这样的精神,主流的西方反战组织在举办关于叙利亚的会议时,并未邀请任何叙利亚的发言人。
另一个支持阿萨德政权、组织反美英法袭击叙利亚的主要政治派别,是极右翼。今天,法西斯主义者的话语,和那些“反帝国主义左翼人士”的话语,实际上已经无法区分了。在美国,白人至上主义者理查德·斯宾塞(Richard Spence)、另类右翼播客主迈克·依诺克(Mike Enoch)和反移民活动分子安·科尔特(Ann Coulter)都反对美国袭击叙利亚。在英国,前英国国家党(British National Party,简称BNP)领袖尼克·格里芬(Nick Griffin)和恐伊人士凯蒂·霍普金斯(Katie Hopkins)也加入抗议。
另类右翼和另类左翼经常出现交集的地方是,他们都在提倡各种各样给政权脱罪的阴谋论。他们声称,化武屠杀是假的,或救援人员是基地组织成员,因此攻击他们是合法的。那些散播此类报导的人,根本不了解叙利亚的状况,也没有证实自己主张的能力。他们经常依赖俄罗斯或阿萨德政权的宣传喉舌,因为他们“不相信主流媒体”或直接受叙利亚人影响的媒体。
有时,政治光谱上这两个看起来对立的派别还会合流,进行公开合作。在美国组织了多次反对”袭击阿萨德”示威的“立即行动起来结束战争和种族主义联盟“(Act Now to Stop War and End Racism,簡稱ANSWER coalition)就有这样的历史。这两派人都经常促进并推广恐伊及反犹的叙事。他们都共享同样的论点和模因。
反对叙利亚遭受无论是美国、俄罗斯、伊朗、还是土耳其的外来军事干涉,有很多合理的原因。这些国家都不是为了叙利亚人民的利益、民主或人权才采取行动的。他们的行动目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利益。今天美英法的干涉,与其说是为了保护叙利亚人不受大规模暴行的伤害,不如说更是为了贯彻不允许使用化武的国际规范--而这,说到底,为的还是防止有朝一日,这些武器被用到西方人自己头上。
更多的外国炸弹不会带来和平和稳定。这些国家也几乎没有任何兴趣强迫阿萨德下台,而阿萨德的下台,反倒有利于结束最糟糕的暴行。但在反对外来干涉的同时,人们也得想出一个保护叙利亚人不受杀戮的替代方案。大事化小地期待叙利亚人闭嘴、沉默地死去,以保护“反帝国主义”这个更高的原则,在道德上是要不得的。一次又一次地,叙利亚人提出了许多可替代外来军事干涉的、结束暴力的方案,可是这些方案也一次又一次地遭到忽视。
所以,在所有外交选项都失败时的时候;在一个大搞种族灭绝的政权受强大国际支持者的保护而免遭国际谴责的时候;在停止日常的轰炸、结束饿死人的围城状态、或释放遭受工业化规模折磨的犯人上毫无进展的时候,问题依然是:该怎么办?
我也没有答案了。我一直坚决反对一切对叙利亚的外来军事干涉,支持由叙利亚人自己领导以摆脱暴君统治的进程,也支持国际上为保护平民与人权、确保应为战争罪行而负责的所有行动者得到问责的一切努力。协商解决是结束这场战争的唯一出路--但就算是在这个方向上,也一如既往地毫无进展。
阿萨德和他的支持者们决意阻挠一切进程,寻求全面的军事胜利,粉碎一切尚存的民主替代选项。每一周,叙利亚当局都在以所能想象的最野蛮的方式,夺走数百名叙利亚人的生命。在政权制造的混乱中,极端主义的团体和意识形态蓬勃发展。平民继续以数以千计的规模外逃,与此同时,阿萨德政府也在贯彻例如《第十号法令》等确保这些难民再也无法回到故乡的立法程序。在自身过度无能的重负下,国际体系本身也在崩溃。
像“再也不”(Never Again)这样的言语也变得空洞。没有任何大规模的人民运动来团结受害者。受害者面对的,反而是中伤和诋毁,以及嘲弄或否认的苦难,在相关的讨论中,他们的声音要么缺席,要么遭到远离叙利亚或对叙利亚、革命或战争一无所知却傲慢地相信自己最懂的人的质疑。正是这种绝望的处境,才使得许多叙利亚人欢迎美英法的行动,现在,他们把外来的干涉视为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尽管他们知道这样的干涉会带来怎样的危险。
有一点是确定的:我不会为以叙利亚当局的军事基地和化武工厂为目标的袭击而感到寝食难安--这样的袭击或能为叙利亚人提供诊治日常杀戮的短期药方。而我也不会再视那些把宏大叙事强加于生活现实,那些支持远方的野蛮政权,或那些兜售种族主义、阴谋论和否认暴行的人为盟友。
[1] https://rev.org.ua/vizit-solidarnosti-z-angliї-ta-uelsu/。
[2] https://ukrainesolidaritycampaign.org/。
[3] https://www.facebook.com/NewOrleansDSA/posts/243157674659620。
[4] https://international.dsausa.org/statements/no-war-with。
[5] https://newpol.org/what-the-dsa-international-committees-ukraine-statement-gets-wrong/。
[6] https://www.opendemocracy.net/en/odr/russia-ukraine-what-are-the-minsk-agreements/。
[7] https://newpol.org/issue_post/internationalism-anti-imperialism-and-the-origins-of-campism/。
[8] https://leilashami.wordpress.com/2018/04/14/the-anti-imperialism-of-idiots/。中文版见https://zhs.globalvoices.org/2018/05/13/16001/。
[9] https://jacobinmag.com/2022/02/with-putins-ukraine-incursion-hawks-in-washington-got-exactly-what-they-wanted。
[10] https://nsarchive.gwu.edu/briefing-book/russia-programs/2017-12-12/nato-expansion-what-gorbachev-heard-western-leaders-early。
[11] https://jacobinmag.com/2022/02/neo-mccarthyism-russia-ukraine-bernie-sanders-putin-media。
[12] https://jacobinmag.com/2022/02/neo-mccarthyism-russia-ukraine-bernie-sanders-putin-media。
[13] https://newleftreview.org/sidecar/posts/news-from-natoland。
[14]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2/jan/23/german-navy-chief-quits-after-saying-putin-deserves-respect-over-ukraine。
[15] https://www.opendemocracy.net/en/odr/ukraine-needs-un-peacekeepers-heres-w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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