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有毒的环境中生存？

作者：叶明欣

编辑：刘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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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2386字，阅读需7分钟。

如果你花了不菲的租金住上品牌长租公寓，以为可以享受整洁的装修、有品质的家居，却发现这个新装修的出租房内终日气味刺鼻，不仅让你眼睛、喉咙痛，身上甚至还出现了过敏症状。而出租管家面对反馈却百般推诿，竟然说通通风就好了——这时你该怎么办？

这种情况，是不少包括自如在内的长租公寓的租户们都曾遇到的。在过去几年的时间中，不断有自如等长租公寓的租户爆出出租房的甲醛、苯、TVOC等有害物质超标，租客身体出现各种不适症状。

污染物超标的根源在于出租方为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使用了廉价不达标的装修材料和家具，并且为了避免空房损失，出租方也没有留出足够的时间通风。

阿里某员工住进自如甲醛超标房后患白血病去世，终于再次将这一问题曝光在媒体和公众面前。

寄希望于企业责任意识觉醒？

小时候有毒奶粉，上学了有毒跑道、毒草坪、毒包书膜，毕业工作发现还有毒房子在前面等着。在这个处处有毒的社会里生活，可否寄希望于企业责任意识的觉醒、在舆论压力下做出改变？

阿里员工承租房屋甲醛超标事件爆出后，自如承诺，从2018年9月1日起，下架全国九城全部首次出租房源，待CMA（中国计量认证）机构检验合格后再行上架。未来所有新增房源都将100%检测合格后再上架出租，并在自如App详情页展示检测合格报告。但就在近日，深圳市场监管部门检查发现，深圳自如公司委托的一家第三方空气检测机构并不具有CMA认证资质。

没有认证资质，同时又与自如有利益关系的第三方，我们能否信任其出具的检测合格报告？这里需要打一个特别大的问号。更不用说待舆论风头过去，媒体遗忘此事，长租公寓和租户们会不会又回到甲醛超标扯皮的老路上去。

即使在舆论压力下，自如为租户提出的解决方案也不足够合理。

自如提出，如存在房源空气质量超标问题，将提供三种方案，由租户任选其一：

1、无条件退租、换租；

2、提供免费空气质量治理，经检验合格后再入住；

3、90天品牌空气净化器无偿使用。

且不说90天品牌空气净化器无偿使用能否确保房内空气质量达标，即使选择第2点，在空气质量治理期间，租户另找居住地点的成本由谁承担？看起来这个额外的损失仍然由租户承担。

如果选择了第1点，进行退租或换租，那么空气检测费、退换租产生的搬家、误工、清洁成本等额外损失，又由谁承担呢？而且，“退租”到底退多久的租金呢？根据既往自如对租户的答复，只能退还解约以后的尚未发生的房租，对于之前居住在污染超标房内的房租，并不予以返还。

看起来自如的声明似乎是向租户提供了特别优厚的条件，但其实仍然没有弥补租户的实际损失，竟然低于法定标准。

把希望只寄托在新闻事件和企业自查身上，是没有用的。

拿起法律武器！

真正有用的，是依靠消费者和监管机关的力量，让违法者忌惮违法的成本，不敢再违法。

我们可以采取法律行动。

在当前的法律下，许多在污染物超标的出租房内患病的租户确实面临着维权的困难。因为无法证明污染物和自己疾病的因果关系，他们无法获得医疗费的赔偿。这需要社会各界进一步的立法倡导，在立法层面明确由污染方承担举证责任，证明疾病不是房屋内超标污染物造成的。

不过，目前的法律还是给了我们一些维权的途径。

武器1：空气不达标？赔偿违约损失

从《合同法》角度看，出租方提供的房屋空气质量经检测不达标的，属于违约行为，有义务继续采取补救措施，实现空气质量达标，并且承担承租人因为违约造成的实际损失。承租人也可以以空气质量不达标为由解除租房合同，并且主张退款。

海淀法院微信公众号近日公布了一起案例：方先生从某中介处承租的房屋室内空气甲醛浓度值高于国家标准，这造成了方先生租赁房屋居住的合同目的不能实现，最后法院判处中介公司返还方先生全部租金27000元，押金9000元、佣金9000元。

武器2：不达标非说达标？赔偿三倍服务费

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如果经营者提供服务有欺诈行为的，也就是声称空气质量达标但是实际没有达标的，消费者可以在主张实际损失外，要求经营者赔偿三倍于服务费用的金额。

武器3：有卫生安全隐患？罚款、停业、吊销执照

我们还可以敦促政府部门加强对违法企业的监管。

根据《北京市房屋租赁管理若干规定》第38条，如果出租房屋存在卫生安全隐患的，卫生行政部门责令改正，并可处1000元以上3万元以下罚款。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56条，如果经营者提供的服务不符合保障人身安全要求的，由工商行政管理部门责令改正，可以根据情节单处或者并处警告、没收违法所得、处以违法所得一倍以上十倍以下的罚款，没有违法所得的，处以五十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责令停业整顿、吊销营业执照。

监管部门没有主动监管的，我们可以进行举报。卫生部门的举报电话是12320，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的举报电话是12315。政府部门不作为的，我们也可以提出行政复议和行政诉讼，包括向上级部门信访，例如向市长信箱、市长热线写信和打电话。

武器4：源头材料有问题？刑事追责

我们还可以呼吁司法部门对违法企业刑事追责。

在这一波舆论的声讨中，提供劣质原材料的企业被忽视了。它们提供的材料本身质量问题有多严重？长租公寓企业是否参与到了上游供应商的生产和销售中？如果是这样，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的法网，不应该漏过它们。我们可以向公安部门报案，推动公安机关对生产销售伪劣装修材料的机构立案侦查。

因生产销售劣质家装板材而入罪的案例真实存在。李某等人在兰州市城关区开办森亚板材木制品加工厂，从山东、河南、陕西等地购进用于生产人造板的基材，经过热压、裁切等程序后生产出伪劣人造板，甲醛含量等多项检查项目超标。2016年案发时，犯罪嫌疑人已经累计销售人造板27万余张、销售金额高达1015万余元。

对公民个体来说，这些法律途径都不容易，成本都不低。

但如果我们不拿起法律的武器，想要生活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将付出更加高昂的成本和代价。

在这个满是毒物的社会，我们防不胜防，也无处可逃。只有勇敢地面对这些黑暗的不法现象，用法律的武器和公民的责任意识去抗击，我们才可能共同构筑起真正安全的、无毒的环境。

参考资料：

华商报：“自如检测人员对甲醛房数据做手脚 被租户现场揭穿”

http://finance.sina.com.cn/chanjing/gsnews/2018-09-05/doc-ihiixzkm4524491.shtml

北京青年报：“自如承诺首次出租房空置30天”
http://www.bj.xinhuanet.com/2018-09/12/c_1123415899.htm

第一财经：“自如甲醛门发酵：其委托第三方检测机构不具资质”

http://tech.caijing.com.cn/20180914/4514529.shtml

新华社：“部分长租公寓装修污染调查”

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8-09/10/c_1123408832.htm

裁判文书网：“任亚男与北京链家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生命权、健康权、身体权纠纷二审民事判决书”

http://wenshu.court.gov.cn/content/content?DocID=b595b349-62d3-4cc8-9c76-a6f800a5da5f&KeyWord=%E8%87%AA%E5%A6%82|%E7%94%B2%E9%86%9B

兰州晨报：“制售千万元劣质木材 两男子在兰办劣质木材加工厂被批捕”

http://gansu.gansudaily.com.cn/system/2016/06/30/016189469.shtml

恒都法研：“甲醛超标，起诉至法院能获胜吗？”

http://hengdulaw.com/news/detail/id/7636.html

人民网：“租房遇上甲醛超标怎么办？北京海淀法院：支持退租金”

http://finance.people.com.cn/n1/2018/0911/c1004-30286598.html

新京报：“中介出租房频现甲醛超标：刚装好就租”

http://www.bjnews.com.cn/inside/2017/12/11/468039.html

央广网：“出租房甲醛超标消费者索赔难 律师：出租人须履行安全保障义务”

http://finance.cnr.cn/315/gz/20180905/t20180905_524351628.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