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徵費暫緩前後,政府和市民在做什麼?

Will Leung 梁景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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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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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回顧徵費廿年歷史,讓環保人士感嘆兩下,報導可以怎麼做?這次找到非環保、但在學習回收的幾位,談談副司長、局長煞停措施後講過的兩個「問題」。
「放回收箱之後,同事叫外賣的頻率都少了!」秦詩韻和黃銘炘在社區中心的環保實踐,已進入源頭減廢階段。(梁景鴻攝)
原刊2024年6月2號明報星期日生活1113期〈六月苦悶〉;原標題:暫緩垃圾徵費 無阻減廢決心

愈臨近原定垃圾徵費實施的日子,坊間噓聲愈大。一時間, 垃圾徵費4字變成民生敏感話題。政府上周宣布暫緩徵費,政務司副司長卓永興與環境局長謝展寰,痛心疾首地談及近月面對的質疑;記者跟家人談起徵費,亦得到「梗係反對啦」的反應。而4月中記者採訪觀塘劏房住戶林女士時,她不特別支持或反對徵費(見4月28 日「打開垃圾」),5月中再訪,她已經明確反對如期實施。

雖然反對徵費的人多,但幼稚園、社區中心職員和行山人士告訴我,認為暫緩可惜的少數派,不止是一小撮環保分子。

Heidi在港島區任教幼稚園。每個上課日,學生都會使用50至60套午膳即棄食物容器。以往,她和學校都沒有分類回收的習慣,得知垃圾徵費將實施時,才開始思考應對方法。「我先生常常做回收,我不反對,但一路覺得有點麻煩(所以沒有參與)。」今年她因身體原因,要在家休養,連續吃了幾天外賣,才發現原來人類製造的即棄廢物這般多;一日三餐用10多件膠,而付出少少時間就可以回收,責任感戰勝了懶惰。


個人行為影響環境

知道堆填區快爆滿,也知道個人行為直接影響環境,Heidi對垃圾徵費便沒有大反感,「但我覺得很有趣,常常在街上、車上聽到人討論怎樣逃避徵費。我記得有個是住坪洲的,說要扔垃圾出海」。她想藉徵費契機,促成校內環保風氣,於是請來環保人士大便妹講解。

Heidi跟同事發起,每周五到把回收物帶到綠在區區流動回收點,平日則暫存於自己的辦公位置。有的同事見回收物太多,會主動把自己的回收物帶回遠在新界的家。對徵費暫緩,Heidi沒有特別開心或沮喪,指仍會做環保;但聽到指定垃圾袋將免費派發,她覺得浪費了袋的功能。若未來有機會推行徵費,她希望政府能告訴人們徵費真正的意義,到底為什麼要減少垃圾,使人心悅誠服。

「我們只得這小小的地方」,Heidi靦腆地說。她指在幼園實踐回收的同事會各自儲存回收物,待每周回收日再一併收集。(Heidi提供)

政務司副司長卓永興上周在立法會,坦言社會準備不足,要實事求是,不能勉強執行。他和環境局長謝展寰講了12次,當下推行徵費會遇到「問題」,這些「問題」包括硬件配套,也包括反對聲音。對於前者,政府似乎已有良好應對:現屆政府增加了50個屋苑的綠在區區設施,增加近6倍廚餘收集點,現在的家居廚餘收集量是一年前的5倍。

相對硬件配套而言,可能反對聲音更嚴峻。卓永興指很多事情都是新近才浮現。的確,香港民意研究所3年前的調查顯示,近七成認同有必要實施徵費,同年二讀的時候更有97%立法會議員支持。3年後,香港民意研究所的調查卻指68%受訪者反對徵費如期實施。可是,政府已做過大量工作,播放萬多次宣傳片,貼上數千張海報。問題出在哪裏?


忽略清潔工聲音

其實在大比數反對8月實施徵費以外,香港民意研究所的調查另顯示,反對措施本身,和反對徵費概念的受訪者只是剛好過半;閱讀資料和參與討論後,這兩者的比例更分別下降了14%及28%。副司長說做了很多地區、業界「解說」,但記者1月訪問新界公屋清潔工時(見1月21日「打開垃圾」)得知,清潔工更希望有來有往的「商討」。這兩隻字,少見於政府上萬次的宣傳工作裏面,要到五一勞動節,即「先行先試」一個月後,特首探訪清潔工時,才有他們的聲音出現。

從年初宣布徵費到現在,未有政府人員向Heidi任職的學校諮詢意見。她認為若施政時有雙向溝通,或會更好。比如她和同事很希望流動回收點每周的服務次數增加,允許更頻密處理校園回收物;尤其飯盒眾多,佔一定空間,現時只能託校工清洗一部分,其餘未有位置儲存,只好棄置。

民意挑戰近10年前已有迹可循。垃圾徵費可追溯到2005年,曾在多個住宅區試行,也經過公眾諮詢階段。2018年,時任環境局長黃錦星已預視實施措施「極具挑戰」。但環境局在立法會提出,從韓國和台灣的徵費經驗可見,初期廢物量有效減三成,而按環保署在2021年的估算,若廢物量按目前幅度增長,本港現有堆填區將會在2027至2031年飽和;各項減廢、回收工作刻不容緩。

《垃圾收費免費指定袋》

曾推動劏房垃圾盤點,遇過居民抗拒徵費的明愛牛頭角社區中心督導主任秦詩韻說,要讓民眾容易接受新措施,推廣者先要身體力行減廢。他們中心就回收安排諮詢過綠惜地球,發現中心有近半垃圾量可回收,又從今年3至4月開始,收起近20個垃圾桶,把其中5個放在茶水間對出,變成回收箱,逢周二送到綠在區區流動回收點。

徵費影響中心開支,但也促使團隊落手做環保。「有的同事之前會在自己枱底儲膠回收,但我們(多數同事)有時候就嫌麻煩沒有做。」秦詩韻和福利工作員黃銘炘笑說:「要試過做,同街坊講的時候才會有說服力,如果自己都未試過回收,點會知道紙包盒要剪開洗乾淨先得?」


以獎勵代替懲罰

有街坊向他們反映,減廢增加生活開支。秦詩韻回應道,如果描繪徵費措施的方向,不是懲罰,而是獎勵,街坊會更易理解,她說:「他們會想,其實徵費是對垃圾,如果沒那麼多垃圾,就不用被徵囉,慳了錢。」她曾參與環保署的線上徵費講座,但說前線同事提出意見的空間不算多。為此,她們早前與其他團體合辦垃圾盤點活動,希望與觀塘居民一起找出應對徵費的方法。這間中心不會因為徵費暫緩就收起回收箱,不過亦觀察到暫緩後參與減廢活動的街坊人數減少,團隊只能從長計議,希望環保概念漸漸深入民心。

記者另外訪問住在新界、喜歡行山的撈撈(化名),他說:「沒有垃圾徵費都會繼續做(回收)。」他上周仍到智能廚餘機和綠在區區回收廚餘和塑膠。他不是環保分子,減廢的契機是一次行山到下白泥後,聞到從新界西堆填區傳來的臭味,驚覺垃圾會讓鄉郊居民承受後果,於是幾年前開始做回收。

跟Heidi、明愛中心的自製回收箱一樣,撈撈家中收集的,仍有非完美回收狀態的物品,如未分開金屬樽蓋的膠樽,他指還在學習中。要讓香港人對徵費心服口服,撈撈打趣指可以好簡單:「綠在區區可以儲積分,如果讓人用積分換指定袋,人們就不會覺得『啊又要交稅』,香港人喜歡誘因。」

香港堆填區的最高堆填高度是100至200多米。局長說,日後香港可將部分垃圾運到大灣區處理,長遠達至美好「無廢灣區」願景。可是,2021年起,內地已禁止以任何方式進口固體廢物,認為雖然當中有資源可變收益,但會污染水、空氣和土壤。無廢灣區會否獲豁免洋垃圾禁令,值得拭目以待。

政務司副司長與環境及生態局局長談暫緩實施垃圾收費

局長又表示,香港石鼓洲旁第一期焚化設施預計明年啟用,亦計劃興建屯門曾嘴第二座焚化設施,物色到北部都會區用地後再建第三座。但焚化爐無法將垃圾成本「消失」,固體廢物焚燒後,僅會變為體積較小的毒灰渣和氣體。而不論是出口還是焚化垃圾,對當區居民的影響該怎麽緩解,仍是港府的功課。


垃圾處理走舊路?

政府2021年公布《香港資源循環藍圖2035》,目標透過推行垃圾徵費,把人均固體廢物棄置量減少40%至45%。徵費暫緩後,我城處理垃圾的方法,會不會走舊路,像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從前扔去堆填,等到飽和再處理,現在到灣區「一體化」、燒在邊境,將本應廣為宣傳周知的社會現實,眼不見為淨?另邊廂,「打開垃圾」系列採訪過的自發回收及再造團體、環保達人和商戶,不論徵費實施與否,仍在實踐民間的環保路。

文//梁景鴻
編輯//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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