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日,医院旁边的盲人按摩店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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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半,父亲被推走。哥姐跟着担架床,我拿东西,落在后面。医院的电梯很慢,爬了四层楼,到了手术室门口。门关着,他俩坐在门外。

我问有没有叮嘱麻醉医生要跟老爸讲普通话,他们说没有。我让他们去病房等候,我在手术室门口等医生。几分钟后,麻醉师呼叫,他应该也是因为和父亲没法沟通,出来找家属。问偏瘫是哪一侧,告诉我全麻他受不了,只能半麻,但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半麻也有较大风险。和主治医生之前的说法没什么大的差别。我说一切都交给医生了,并拜托他们尽力。叮嘱他手术中间如果有指令需要配合,要给老人讲普通话,因为我们不是土著,他听不懂方言。

和前多年相比,现在的医生态度上普遍还不错,除非你确实胡搅蛮缠。护士有时候语气上会不耐烦,但多数时候也能做到不给病人和家属脸色看。

和麻醉医生交流完,手术室那边就没有家属什么事,他让我下去病房等。

那么多人坐着也是干等,我索性下楼,出门走走。

医院门口是个菜市场,菜市场里有几排从前的老房子,很老很老的那种,二层高。如今多数都被房东租出去,开了各种小铺子,一面等着不久以后的拆迁补偿。我要找的盲人按摩店,就是这些店铺之一。

店主是个五十左右的盲人,租下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屋,里面安置着三张按摩床。这里人流不算多,他一个人又是老板又是员工。我以前来医院买药,经常趁机在他家做个按摩,还办了会员卡。但最近够久没来,我问他还记不记得我,他说记得,然后却不讲话。我猜他还在回忆我的声音。

他对着一个小智能音箱说:叮咚叮咚,计时一个小时。叮咚回答他:好的,六十分钟计时开始。

及至开始作业,听我说起好久没来医院,他发出“哦……”一声长音,应该终于想起我是谁。他手很重,我正好喜欢手重的。我问他房租涨没,他说没有,还是550。生意也还是老样子,还是他一个人顾店,老婆当后勤。一天能做6至8单,每单50,也就3000到四千,混日子。我说你应该把这个房子买下来,应该也不贵,一边开店,一边等拆迁。他说那不行,两年前就冻结交易了,因为已经规划了拆迁,防止交易哄抬房价,多要补偿。我一个明眼人,还是从他口里知道,原来拆迁办有这一手。该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

按摩结束,他老婆打来电话,挂了电话他跟我说,他在吃治眼睛的药。我问他啥药,有用没?还以为他失明几十年的眼睛突然有救了。听名字,是中成药。哦,合理,毕竟中医专治现代医学治不了的病。他说有用,吃了眼睛感觉没那么胀。我告诉他,可以问问医保或者残联,看看像他这种情况,是否可以办理慢性病,药费可以报销。他很感兴趣,他说他啥都不知道。我说政策可能都有,需要你自己问,打电话,或者最好去当面问。他没吭声,我知道他要开店,眼睛也看不见,要亲自去问,也没那么容易。

我其实想说哪天我帮你问,但我没说。

按摩完回来医院,坐过道里敲下这篇文,三个小时了,父亲的手术还没做完。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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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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