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了

Q你早：

现在是早上五点三十分整，我失眠了，从凌晨三点被耳边的一只蚊子吵醒开始，一直醒到现在。五点中决定起床，到餐厅写信。

失眠的原因很简单，是我开始工作，开始上班了。

很不习惯。不习惯紧张的工作、赶进度、一直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睛盯着面前几公尺处的屏幕，不习惯自己的生活，突然被挖走了一块。

我想我可能在焦虑，但比起焦虑，我更加无聊。我的大脑很无聊，我的身体很无聊。下班后我和刚好在广州的朋友参加了一场面对面画人的活动。我以为是在咖啡馆里很松散地画画，但看到所有人围坐成了一个很大的矩形，我就不愿意坐进去了，绕道了旁边，倒咖啡喝，然后出去吃了一碗十块钱的净云吞，回来后，看他们分享彼此的画。

很有意思，因为大家画得都很不同，还有一位霍金式的残疾人，只不过可以说话和活动两支胳膊。看到这样的人最有趣的地方在于，他们比任何身体健全的人都更坦然，好像人的残缺本应如此。

但我还是无聊，如果当时我能认真画一幅画，观察一个人，也许不至于这么像现在这样。我的大脑很渴，它在漫步中不得不走进了一片荒漠，扬沙之中闭目塞听。就像我爸爸说，放羊最大的困难是孤独。这样一个实用主义的中年人，如果是孤独是一种困难，那就真的是。无事可做，甚至于目之所及，都是无事可做。何况要这样过一整天，一整月，一整年，一生呢。

所以他学会了吹口琴，但他到城市里就不再吹了，像他所有年轻时的爱好一样。

人的许多喜好都是不得已。艰深的甚至无调的音乐，苦茶，很难读的书，创作，哪怕创作出的东西啥也不是，小孩子不会喜欢的，他们不需要不得已的爱好。

我不得已的爱好是在半夜读诗，或者半夜打字，主要也是因为孤独。出国的时候的孤独，和男朋友一起生活的时候孤独，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更觉得孤独，我看到旁边熟睡的这个人，觉得自己无法进入他置身其中的睡眠，完美无瑕的睡眠，我就起床，张口读诗，给无法阅读和理解的大脑一点陪伴。在非常痛苦的时候，我无法处理这种痛苦的时候，我就写东西。它让我多活一会儿。

完美无瑕的睡眠，这是借来的短语，但我很喜欢。只是死是完美无瑕的，睡眠在接近它。

其实不上班的日子我也很无聊，不过是在自由自在地浪费时间。睡不着躺在床上，我就想，不能上班，我得找办法走出去，我没办法这样生活下去。我也不知道这次的排异反应为什么这么强，其实工作并不讨厌，只是开始我能做的很基础，能了解的很有限，也许忍受下去，坚持下去，积累下去，就可以做出一点什么。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这样想，我受不了，我不想忍受。我得想办法离开。

也许是因为和之前工作不同，我已经不对工作本身抱有多大的期望了，冲劲少了很多。这样好吗？我不知道，我原本以为这样会轻松一些，让自己不至于破灭，把力气留在生活的其他部分，但现在又觉得，不抱期望的工作有点难熬。

也许还是应该努力一点，就一点点。从把手头的事开始。我都没想到我的英语水平还有能让我担任翻译的一天，因为真的很烂，不带谦虚的烂。虽然做的是行业媒体，但是行业比例远远大于媒体的比例，在内容方面我的初印象是他们还是挺欠缺的。

我想可能这是国内很多内容的现状，有专业的人，但是没有专业的媒体素质，没有可以整合专业内容的强大的编辑力。瞎想的，说不准。

有点困了。不知道你会不会经常觉得无聊。我也没想到我的无聊是从工作开始的。

你说我不让你进入我的生活，其实不是故意的，我还是太需要自己的空间了，非常非常需要，非常需要距离和空白，以至于难以和别人一起生活。我喜欢沉默的时刻，喜欢发呆，喜欢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我也很需要别人，在需要的时候极度需要，也喜欢别人陪伴，但是可能还是太自私了，陪伴过后，还要自己再呆会儿。

现在我在参加活动，和人交往和见面的时候会很放松，有时候也很积极，以至于再和别人说我是一个内向的人的时候，他们都不信。但是我觉得越了解我，越认识我，就越知道我有多内向。

也可能是我习惯性地克制自己依赖别人吧。小时候的影响。我也不清楚。

我的身体时不时会出些小问题，这具身体还要载我很久，却难免磨损、老化，最后松松散散，甚至七零八落。我要照顾它。这是最近想努力做的。想到身体，想到一个人还能花费的时间，想到用被剥削的身体让剥削自然的自己维持下去，会觉得自己比原本想象的更接近飞蛾，翅膀残破，在电灯前来回扑闪的那种。

光会灭吧。因为黑暗完美无瑕。

去睡一会儿，早安。

24ftj

2021.11.16 6.3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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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