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沒能接住的人:台灣需要移工 ,但替移工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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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移工產生了自殺念頭|
一開始事情的發生是小梅(化名)私訊我,有急事想找,男友朋友的姐姐氏平(化名)在養護機構工作(化名)期間遭職場老鳥毆打,但雇主僅帶氏平就醫和要求老鳥道歉。氏平因恐懼焦慮暫時住到仲介宿舍已14天,小梅曾陪她視訊精神科看診,希望雇主會因精神科醫生醫囑而進一步處理引起氏平恐慌的工作環境問題。但雇主表示醫囑沒任何法律效力,拒絕了小梅。從事發的十月中至十月底,氏平情緒一直處在不穩狀態,雇主拒絕精神科醫師意見後,氏平變向小梅表示想要自殺。
「不好意思。我認識的看護姊姊一直說想自殺,你有認識台北可以說越南文的社工嗎?」人在台南的小梅想跟我討論,對人在台北的氏平因無法及時趕到現場,向我詢問台北有沒有能用越南語協助的單位、社工或新住民姊妹。腦海裡轉了一輪,我想到幾個有在協助移工安置的台灣勞動權益團體、教會,不過若是需要社工且需要能用越南文,我也陷入焦急沒有頭緒的狀態。時間已經晚上8:30,又是週末。和小梅確認情況,看護姊姊遭遇什麼問題而想自殺,雇主、仲介呢?她人位置在哪?小梅說氏平有傳過多次訊息給仲介,但都沒有下文。
氏平在機構從事照護工作一年多,越南的護理專科學校畢業。若論學經歷而言,技術條件已經達到,繼續在台工作四年便能用中階人才身份申請居留。這是勞動部2022年4月底推出的行政措施,讓語言、技術與薪資條件滿足並在台工作滿六年的移工雇主申請,可不再受到既有工作年限限制。不過氏平不過第二年便遭遇任職同機構的看護老鳥肢體霸凌,導致她頭部受傷,人也陷入恐慌焦慮狀態。雖然雇主陪同驗傷和要求施暴者道歉,但氏平仍因為恐懼選擇暫時住進仲介宿舍。
根據小梅在氏平返國後轉述給我的內容,仲介宿舍的14天裡發生了哪些事,怎麼讓氏平產生想要尋短的念頭,以及最終選擇回家休養而不願意進一步求助民間單位的協助轉換工作。讓我不禁有許多困惑,國家發展委員會、勞動部一再提需要留任擁有中階技術資格的移工,並設了相關資格條件篩選哪些為台灣需要的移工。種種要求裡,移工作為個人需要努力增進自我職能,台灣社會作為接納移工的接收國社會做了些什麼。
|翻譯只是基本,但台灣做了什麼|
今年4月上路的外國中階技術人力留用計畫,肇因於台灣社會面臨的「少子化」、「高齡化」與「工作人口減少」,因此企圖改變過往視移工為台灣社會安定、勞動市場威脅的思維,留用擁有中階技術的外籍勞動人力。個人健康照顧工作是一項專業,涵蓋在勞動部框架的中階技術工作之內。實際層面而言,照顧工作包含陪伴中注意受照顧者生活細節變化;協助受照顧者肢體活動、運動時,保護受照顧者和自己避免受傷;觀察受照顧者定期服藥、用藥後的身體變化等照顧工作的內容。且技術之外,尚需要與受照顧者、雇主培養雙方信任關係。畢竟共處同個生活空間內,無論照顧者或受照顧者彼此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牽動著「照顧關係」。因此相關專業知識與過往經驗難以說孰孰重,兩者間可能結合也會彼此扞格。如:挪動受照顧者身軀,保護受照顧者和照顧者身體避免慢性損傷。氏平與老鳥間照護專業知識,與照顧習慣相違埋下衝突的導火線。我無意在本文提供好的照顧判斷標準,而是一系列的留用外籍人力的技術、語言和薪資標準外,台灣社會還準備了些什麼迎接這些外籍人士的到來。
頭部遭到老鳥攻擊後,雇主陪同氏平醫院驗傷。急診診間,醫生處理氏平傷口,雇主代表氏平和醫生溝通情況,她無法跟上雇主和醫生快速的中文討論。驗傷單上一排排的中文她無法理解「頭痛(原因待查)」、「高血壓(原因待查)」是什麼意思。氏平弟弟在韓國工作,請小梅男友多照顧姐姐。由於小梅男友需要工作,中文也不夠流利,便請小梅瞭解氏平的情況。小梅便用自己留學生身份開始尋找台灣資源協助氏平。
1955是台灣勞動部引以為傲的多語勞工諮詢申訴專線。小梅説電話另一端的越南語人員無視雇主只以笑臉、貼圖回應氏平的求助訊息,一再表示未告知雇主便住進仲介宿舍可能會遭通報失聯,處置方式為住進1955安排的宿舍。警察局方面表示那份雇主陪同的驗傷單無法證明氏平遭到暴力對待,需要進一步的人證,但唯一在事發現場的機構護理師不願作證。氏平連續多日失眠,小梅視訊陪同下至精神科看診,醫師寫下醫囑建議離開造成氏平心理壓力的環境,雇主回應這沒有任何法律效力。還可以做些什麼,1955已經是許多移工哥哥姊姊建議的處理方式、警察表示需要證據、雇主講精神科醫囑沒用,小梅和氏平的求助過程不斷碰壁。在台北的氏平不斷說想要自殺。我試了一直忙線中的自殺防治專線1925,詢問認識的新二代和新住民姊姊,臨時要衝到現場根本趕不上,熟識的社工建議我先繼續讓小梅安撫氏平情緒,重點在要有可信任的對象持續溝通。兩個小時後,確認氏平情緒穩定後,我向小梅建議先找阿雄(阮文雄)神父幫忙,氏平的遭遇應該是可以透過國內工作轉換處理,阿雄神父那有社工協助也能合法安置與轉換。11月初氏平還是回去越南了,小梅轉述說她需要休息了。
求助處處碰壁,不同單位間重複講述霸凌遭遇,加深了焦慮、恐懼與煩躁,小梅找了三個單位,便講了三次氏平的遭遇:自豪的專業與工作態度,遭到信賴的雇主拋棄,得繼續與老鳥一起工作;機構裡其他同事,跟她説繼續工作不要想太多的孤立;可能一直麻煩20初頭的小梅,感覺自己無力也沒面子;就算有民間單位能幫忙轉換工作,雇主表示讓氏平轉換,他還得等待新工人,所以不可能簽署同意。
小梅跟我說,如果早一點和我聯繫不是撥1955,情況會不會不一樣。她和氏平十四天的求助過程,為什麼政府部門沒法給出明確的方向和指引,只能不斷在不同單位碰釘子,接下來可以做些什麼還是不清楚,兩人一次次求助耗盡了全身力氣和能量。身為台灣人的我,該和小梅說這很正常嗎?不管台灣勞工或外籍移工,我們都是消耗品。
勞工不是可消耗資源,而是一個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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